中國經濟樣本觀察·縣域樣本篇|山西千年古城，何以靠“吹玻璃”走向世界

新華社太原3月27日電 題：山西千年古城，何以靠“吹玻璃”走向世界

新華社記者呂夢琦、柴婷

在山西千年古城祁縣，人工吹制玻璃器皿是一門傳統工藝。當年，晉商開闢“萬里茶道”到國外經商，返鄉時把這門古老技藝帶回祁縣。

幾個世紀後，祁縣24.9萬人口中有3萬人從事相關工作，生產了全國60%以上的人工吹制玻璃器皿，產品出口到歐美、中東等80多個國家和地區。

2024年以來，全縣自營出口玻璃器皿企業增加了11家，多家企業開設了新廠房或增加了新的生產線。全縣2024年實現了營業收入16.56億元，同比增長33.35%，顯示出了強勁的增長勢頭。

從傳統手工作坊到現代化產業集羣，祁縣如何蝶變為“中國玻璃器皿之都”？

從小到大由弱到強

在山西祁縣喜尊玻璃的展廳裏，一名企業負責人拿起一隻精美的高腳杯告訴記者，別看設計簡單，人工吹制的玻璃工藝精緻、透光性好，在歐美能賣到2000元人民幣。2019年喜尊的“凱洛詩”系列產品，憑藉藝術性、高品質被《瑞麗》雜誌評為著名輕奢品牌。

祁縣工信局局長馬勇自豪地説：“以前祁縣玻璃器皿賣出去，沒人願説產自哪裏，現在客商們都主動在包裝上打上‘祁縣’字樣。”

祁縣有玻璃器皿企業62户、上下游企業230餘家，24.9萬人口中有3萬人從事相關工作，生產了全國60%以上的人工吹制玻璃器皿，產品出口到歐美、中東等80多個國家和地區。G20峯會國宴、“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峯論壇、博鰲亞洲論壇、卡塔爾世界盃以及北京冬奧會等重大場合都出現了祁縣玻璃的身影。

這是山西省祁縣晶茂貿易有限公司玻璃展廳展示的玻璃器皿（3月4日攝）。新華社記者 柴婷 攝

在祁縣的玻璃器皿車間，大師傅閆智俊手握一根空心鋼管，邊轉動邊往鋼管裏吹氣，另一頭的玻璃溶液漸漸膨脹成一個杯體形狀。隨後，他將半成品遞給身邊的工友，20多道工序後，一個人工吹制的玻璃酒杯完成了，最貴的可以賣到3000元。“十幾年前，我一天只掙6塊錢，現在一天漲到300多元。”閆智俊説。

對閆智俊來説，吹玻璃改變的是一個家庭的生活。對張文磊來説，這更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創業舞台。這個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也是玻璃工人起家，從上料的小工一路幹到大師傅、生產副總，2017年辭職創辦了屬於自己的企業。

“去年我又新添了一條生產線，今年產值預計能達到6000多萬元，比上年增長50%。”張文磊説，像他這樣辭職創業、迅速發展的例子，在祁縣並不鮮見。

王康2021年靠跑銷售積累的第一桶金開了一家玻璃器皿廠，僅僅2年時間就建起了新廠。“這兩年，全縣增加投入和開辦新工廠的，僅我知道的就有十幾家。”他説。

過去幾十年，祁縣玻璃器皿產業從小到大、由弱到強，走過散亂粗放的初級階段，也歷經大浪淘沙的市場洗禮。一個個富起來的家庭，一條條新添設的生產線，一座座新投產的工廠，都是祁縣玻璃器皿產業發展活力的生動寫照。

從“坐等訂單”到全球爭鋒

從明清時期的玩具琉璃咯嘣，到後來的吹制油燈罩、馬燈罩，再到如今的玻璃器皿，祁縣玻璃的歷史可追溯至300年前。當時晉商開闢了歐亞大陸的“萬里茶道”，將中國茶推向世界，同時也引進了國外的玻璃製品及其製作工藝。歲月流轉，玻璃產業在祁縣經歷跌宕起伏。

20世紀末，全球人工吹制玻璃產業向中國轉移，祁縣抓住機遇，但2008年金融危機讓同質化競爭的小廠紛紛倒閉。“活下來的企業，靠的是求變。”山西大華玻璃實業有限公司副總經理梁文勝説。

——從小作坊到大工廠。

祁縣玻璃最大的優勢是人工吹制，擁有一批經驗豐富、技術高超的吹制大師傅。但單純依賴人工畢竟產能有限，祁縣引進機械化全自動生產線，通過“人機協同”的方式生產，人工吹制適合個性化定製產品，機械化生產則能滿足大批量訂單的需求。

從小散亂的作坊式經營，搖身變成了規模化生產線的現代工廠，祁縣喜福來玻璃器皿有限公司負責人王乃衞嚐到了甜頭。從鈉鈣玻璃到引進第一條高硼硅玻璃生產線，王乃衞不僅創業成功，還適應了市場需求，開發了多樣化產品。“高硼硅玻璃延伸性更強，比起鈉鈣玻璃亮度和透光度都更好。”王乃衞自豪地説，2019年企業產值就增長了20%，之後每年階梯式增長，到今年底預計突破一億元。

喜福來玻璃器皿有限公司的負責人王乃衞在抽檢高硼硅機制玻璃器皿產品（資料照片）。新華社發（吳遵民攝）

——從賣產品到創品牌。

祁縣通過整合小散亂、環保不達標的企業，改造生產用具，從煤氣爐改為電爐，進一步優勝劣汰。目前，祁縣玻璃器皿生產企業從200多户縮減到了62户。

2019年，國家級玻璃器皿質檢中心落户於此，祁縣有了全國人工吹制玻璃器皿話語權，形成了以62家生產企業為帶動，擁有包裝、運輸、描金、手繪、模具製造、烤花、原輔材料供應等230餘家上下游企業的全產業鏈體系。今年，祁縣玻璃產業被工信部評為“首批中國消費名品”。祁縣玻璃企業的品牌意識也極大提升，現有註冊商標229個、申請專利300多項。

——從坐等訂單到“走出去”。

縣裏牽頭到大城市開推介會，祁縣玻璃器皿企業組團走出去，幾乎跑遍了國內外所有知名展會。有作為才有地位。20多年前，梁文勝第一次參加廣交會時，大華只爭取到了1.5個展位，還是在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隨着“祁縣製造”叫響，現在參加廣交會，大華有16個展位，而且是玻璃器皿展區主通道最好的位置。

靠技術創新和人才“接棒”

隨着祁縣玻璃器皿產業的日益壯大，面臨最大困境是現有人工吹制玻璃大師傅的老去，新一代的人如何傳好“接力棒”？

技術創新和人才培養是祁縣玻璃器皿產業發展的重要驅動力。祁縣工信局副局長李強説，目前山西晉中學院與多家企業合作共建現代玻璃產業學院，培養兼具職業性、高等性和區域性的應用型人才。晉中工匠學院的祁縣玻璃器皿分院也開展了首期培訓班，培訓了130名企業技術骨幹，提升產業工人的技能水平。

同時，祁縣搭建了專業鎮電商服務平台，新培育玻璃直播達人20餘人，新孵化電商主體17個，持續為玻璃電商經濟注入動力。

為推動集羣產業升級，祁縣鼓勵企業引入5G智能化生產，結合人工智能技術，精準操控，推動產業鏈的數字化升級。“以前只能通過人工定時巡查發現問題，遲延性較大。現在通過傳感器即時傳輸壓力、液位、温度等生產參數，能及時發現問題，大大提高了良品率。”山西宏藝玻璃器皿有限公司一分廠廠長郭雙虎説，5G智能化不僅快，還突破了距離的限制，出國參加展會時也能監測到數據。

山西宏藝玻璃器皿有限公司一分廠廠長郭雙虎在操作5G智能化生產系統（3月3日攝）。新華社記者 柴婷 攝

目前，祁縣正加快數字化轉型，打造11户數字化轉型標杆企業，推廣宏藝5G+互聯網體系。打造玻璃器皿大數據信息平台中心，實施企業家領導力推動工程，推動全縣玻璃器皿產業鏈走向數字化、智能化。

從晉商駝鈴到現代貨輪，祁縣用三百年將一根吹管煉成富民產業。祁縣的故事，不僅是一個產業升級的典範，更展現了一座小城在全球化浪潮中的韌性與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