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為何美方“分區駐軍”方案遭冷遇

近日，美國烏克蘭事務特使凱洛格在接受英國媒體採訪時稱，烏克蘭未來有可能像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德國柏林那樣被“分區駐軍”，也就是將烏克蘭劃分成多個控制區：英國和法國部隊部署在烏克蘭西部，烏克蘭軍隊駐守該國中部，俄羅斯部隊駐守烏東地區。凱洛格的這番言論在國際輿論場上引發軒然大波。在柏林牆倒塌30多年後，凱洛格提出的方案被指陳舊，且帶有鮮明的冷戰色彩，目的就是讓美國當“甩手掌櫃”，讓歐洲人“頂雷”。事實上，有多個現實因素決定了所謂的“分區駐軍”難成現實。

美國讓歐洲出兵援助烏克蘭，早在美俄開啓談判之初就被提及。美國政府明確表示，美方不會派哪怕一兵一卒參與維和，這就意味着歐洲需要擔起支持烏克蘭的重擔，提高軍費支出、援助更多武器，以及派遣歐洲自己的“維和部隊”。凱洛格的提議更是將美方的態度徹底挑明：烏克蘭問題是你們歐洲人的事，而不是我們美國的事，你們必須承擔主要責任。然而，美方出於“甩包袱”目的給出的這樣一個簡單粗暴的方案，卻基本沒有實現的可能。

首先，所謂的“分區駐軍”不適用於烏克蘭。當下的烏克蘭和二戰剛結束時的德國在主權狀態上完全不同：1945年納粹德國徹底戰敗，政府崩潰，完全喪失主權，美、蘇、英、法在柏林分區駐軍是強制性的佔領行為。現在的烏克蘭則有一個正常運轉的政府，有一定規模的軍隊，並未投降或解體，因此任何駐軍方案都需要得到烏克蘭政府的同意。儘管凱洛格特別強調要“維護烏克蘭主權”，但國際輿論認為烏克蘭可能將此舉視為對俄羅斯佔領的變相承認，再加上其與美國在加入北約、礦產協議問題上存在的矛盾，烏方接受該方案的可能性極小。

其次，該方案也很難獲得歐洲的認可，主要有以下四點原因：第一，美國的方案可以説是在歐洲的傷口上撒鹽，再次公開揭露歐洲——尤其是德國與一些東歐國家——的歷史傷疤。“分區駐軍烏克蘭”這種再次在歐洲“製造分裂”的方案，不太可能會被這些國家所接受。就算某些國家的政府有意參與，也可能因國內民眾的反對而不得不拒絕。

第二，該方案會增加歐洲與俄羅斯直接對抗的風險。儘管在凱洛格的提議中，烏克蘭西部由英法而不是美國進行駐軍，試圖降低對俄羅斯的挑釁意味，但俄方不太可能接受。在俄羅斯看來，西方軍隊在烏克蘭領土駐軍就等同於北約正式介入俄烏衝突，這對於堅持烏克蘭“去北約化”的俄方而言，是不能夠觸碰的紅線。一旦歐洲軍隊真的進入烏克蘭，歐俄關係無疑將更加緊張，雙方間大規模、全方位對抗發生的可能性也將急劇上升。

第三，歐洲自身軍事能力有限。歐洲雖然已經開始推進“戰略自主”，但其發展仍需時日，遠水解不了近渴。就目前的情況而言，離開了美國的情報、後勤和指揮系統，歐洲幾乎很難獨立完成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即便英法等國的精鋭部隊能夠在烏克蘭實現部署，其作戰能力也難以為烏克蘭提供堅實的安全保障。

第四，歐洲內部對在烏駐軍問題分歧一直存在。以方案中提到的英法兩國為例：出於恢復其“脱歐”後在歐洲事務中的影響力，以及維持英美跨大西洋關係的目的，斯塔默政府希望深度介入俄烏局勢，因此對派兵持相對積極態度；法國總統馬克龍雖曾提議向烏克蘭派遣“維和部隊”，但後來又調整為派遣“保障部隊”，而且強調是為了軍事訓練、後勤支持及保護關鍵設施。馬克龍也公開表示，是否派遣部隊要取決於烏克蘭政府的意願。除法國外，德國、波蘭、匈牙利等國都對派兵援烏抱有疑慮，或者乾脆明確反對。在歐洲各國達成部分共識之前，派兵援烏或將一直是一個“偽命題”。

顯然，結束俄烏衝突對於歐洲和整個世界來説都是好事，可問題是，美國提出的解決方案被多方認為實在太過草率，該方案不僅無法給烏克蘭帶來和平，還可能因為給烏克蘭和歐洲國家帶來的“屈辱感”和給俄羅斯帶來的不安全感讓情況變得更糟。更重要的是，美方“分區駐軍”提議背後反映出的依然是過時的冷戰思維。以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為核心的思維邏輯，早就應該在歷史發展的大潮中被淘汰。仍然將其奉為圭臬，臆想其能夠帶來21世紀的和平的想法，不可能獲得國際社會的認可。（作者是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