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控記憶的“魔法”會走進現實嗎？

◎本報記者 張佳欣

在小説《哈利·波特》的世界裏，輕揮魔杖即可將記憶從腦中抽出，一句咒語便能抹去至親存在的痕跡。然而在現實世界中，記憶不是可儲存的液體，也不是能輕易從人們腦海中刪除的文件。

要形成記憶，人們必須先經歷某些事情，比如騎自行車、掉牙，或是與寵物嬉戲。隨後，電流會在大腦神經細胞（神經元）之間的連接處流動。人們對某種經歷的體驗越多，這些連接就越牢固。此後，隨着時間推移，這些連接也會逐漸減弱，從而導致遺忘。

但要讓人完美記住或徹底遺忘某件事，這種能力目前還只是幻想。不過，美國《科學新聞》網站近日報道，科研領域已有先行者開始探索調控記憶強度的可行路徑，並在增強或抑制記憶方面取得了階段性突破。這些研究有望為阿爾茨海默病等記憶衰退疾病患者帶來福音，同時也為創傷後應激障礙患者提供新的治療思路。

增強記憶

美國維克森林大學醫學院神經科學家羅伯特·漢普森專注於記憶研究領域。他和團隊發現，對人的大腦施加微小電擊，有助於人們形成更牢固的記憶。

在一項實驗中，漢普森團隊選取了17名癲癇患者作為研究對象。這些患者大腦中已植入了細如髮絲的電極，除了治療癲癇，這些電極還能記錄患者海馬體（大腦中負責記憶的關鍵區域）中腦細胞的電活動。

實驗開始後，研究人員讓患者凝視電腦屏幕上展示的圖像。僅僅幾秒鐘後，屏幕上再次出現同一圖像，同時還伴有另外3張截然不同的圖像。此時，研究人員要求患者從這4張圖中準確選出最初看到的那一張，這一過程重複了100次。

短暫休息後，患者迎來新一輪測試。這次屏幕上展示的100張圖像中，既有他們在實驗第一階段見過的，也有一些是全新的。研究人員要求患者選出他們認為最熟悉的圖像。

漢普森解釋道，當人們看到一張圖像時，電流會在大腦中流動，但每張圖像產生的電活動都是不同的。他們深入分析了9名患者看到圖像時產生的電模式，然後利用數學方程來模擬這些模式。隨後，他們給另外8名患者施加了模擬這些電模式的微小電擊。在後續的圖像記憶測試中，與微小電擊配對的圖像在患者記憶中的表現有了顯著提升，幅度高達35%—40%，而那些未與電擊配對的圖像，在患者記憶中的表現則未出現任何提升。

未來，能植入大腦並施加此類微小電擊的設備極有可能會被用於增強記憶。漢普森表示：“首批使用者很可能是那些患有阿爾茨海默病的人羣，或者是因頭部受傷而導致大腦與記憶相關部分受損的患者。”

抹去記憶

與增強記憶相反，也有一些科學家正在研究能否幫助人們忘記某些記憶。這項研究仍處於起步階段，但動物細胞實驗表明，這在未來或許能實現。

當人們感知外界事物時，無論是一幅絢爛畫作中細膩的色彩，還是在一朵花上才有的輕柔觸感，這些感知都會激活大腦中的某些神經元。這一過程會改變細胞內許多分子的位置，進而影響神經元的工作方式以及它們之間的連接方式，這種連接會編碼或儲存成對某種經歷的記憶。人們越關注的事物，越有可能被編碼成記憶。

“你可以干擾這種編碼過程。”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神經科學家塞繆爾·沙舍爾説。他和團隊通過海兔神經元實驗，成功實現了對記憶編碼的操控。

在實驗中，他們聚焦於一個由3個神經元構成的迴路。其中，運動神經元負責驅動肌肉運動，而與之相連的兩個感覺神經元則負責處理來自外界環境的信息。通過對這些神經元進行精細的分子調控，他們消除了運動神經元與其中一個感覺神經元之間儲存記憶的連接。

這或許暗示着，人們有可能抹去某些記憶，同時保留其他記憶。也許有一天會產生一種新療法，誘導神經元消除那些特定的、不愉快的記憶。

倫理爭議

“從某種深層意義來講，我們始終都在嘗試對記憶進行操控。”美國紐約大學神經科學家安德烈·芬頓稱。舉例而言，當人們反覆練習一項運動技能時，本質上就是在有意識地強化以特定方式移動身體的記憶。同樣，當人們主動選擇不去學習某些知識時，其實就是默認讓自己遺忘這些信息。

然而，在上述這些情形中，人們都是憑藉自身的親身經歷來對記憶進行干預和調整。

那麼，在沒有任何實際經歷的前提下，就能瞬間創造或抹去記憶，這種做法真的恰當嗎？芬頓認為，這在倫理層面無疑是一個極為複雜且棘手的問題。

芬頓強調，人們的親身經歷以及對這些經歷所留下的記憶，共同塑造了人們的自我認知。從某種程度上來説，改變一個人的記憶，就可能使這個人發生本質轉變。因此，人們在對待這一問題上，必須保持高度審慎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