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執甲三十年,她是第一位登上海拔5600米以上某高地的女軍醫
清晨,嘹亮的軍號聲開啓了軍醫們一天的忙碌。在聯勤保障部隊第九四一醫院住院部五樓的病房裏,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病牀前,暖意融融。重症醫學科主任張瑛面帶微笑,步履輕盈地走進病房,輕聲詢問一位藏族老人的術後恢復情況,然後俯下身,仔細地為老人檢查傷口,動作輕柔而嫺熟。
記者:高原疾病有哪些危害?
張瑛:我們經常説“人活一口氣”,其實這口氣在平原和在高原是不一樣的。因為高原空氣稀薄,含氧量比較少,氣壓比較低。在這種情況下,對我們的呼吸系統、心血管系統、內分泌系統等會產生各種各樣的影響,比較嚴重的時候會發生高原肺水腫、高原腦水腫,如果得不到及時處置,病人就可能會面臨生命危險。
記者:對比您剛剛來醫院的時候,現在高原疾病的救治手段變化是不是挺大的?
張瑛:是的,國家對衞生行業的重視程度很高,現在的醫療水平也越來越高。如今我們可以利用製氧方艙、微壓氧艙、移動CT、手術方艙等醫療設備,搭建一個小規模的戰地醫院。這在以前可能是想都不敢想的,以前我們出診就背一個藥箱,裏面只有簡單的檢查設備。

資料照片:張瑛在駐訓期間整理預防高原病防治工作筆記(孫棟 攝)
鐵心向黨
初心如磐鑄忠誠
寒來暑往幾十載,高原病的救治能力越來越強,而張瑛不辭艱辛、救死扶傷的醫者仁心卻始終如初。1990年的秋天,不滿19歲的張瑛拿着大學錄取通知書,離開從小生活的青海,前往江蘇南京求學。上大學期間,全國掀起了一股“南下熱潮”,年輕的張瑛也憧憬着去經濟相對發達的沿海地區發展。但臨近畢業時,在來學校招人的一些單位中,第九四一醫院的前身——解放軍第四醫院的介紹資料讓她動了心。
張瑛:雖然説我是在青海出生、青海長大,但對高原真沒有什麼概念。畢業分配時,因為喜歡軍醫這個職業,所以就選擇來到青藏高原。
懷着懵懂樸素的初心,大學畢業後的張瑛來到青藏高原,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軍醫。1996年元月,青海玉樹遭遇特大雪災,醫院緊急派出高原醫療隊趕赴災區,張瑛主動請纓,成為醫療隊中最年輕的一名隊員。
張瑛:我覺得第一次出任務,就能到高海拔地區直接面對少數民族病人,是很有意義的。當時在雪地裏,一位受災的牧民懷裏抱了一個小嬰兒向我們走過來。因為語言不通,他就用手比畫。我的老主任帶着我去聽診,發現小嬰兒是先天性心臟病,我們建議他到西寧的醫院去接受進一步治療。

張瑛(右)到某高海拔哨所為邊防一線官兵查體治病(孟釗 攝)
那是張瑛第一次到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原執行任務,頭疼、胸悶、反胃、耳鳴,各種不適症狀接連襲來,強烈的高原反應加上經驗不足,讓張瑛面對急難重症時更是束手無策。而當時老隊員們臨危不亂、規範高效救治患者的表現深深觸動了張瑛,她暗下決心:一定要像他們那樣,發揮專業特長用心守護高原官兵和人民羣眾的健康!從此,這支創建於上世紀五十年代初、被原蘭州軍區授予“高原愛民模範醫療隊”榮譽稱號的高原醫療隊裏,又多了一個年輕的綠色身影,並且,她一干就是30年!
張瑛:老百姓為什麼願意到我們醫院來就診?首先,他們是衝着“解放軍醫院”來的,我們專門給五保户等困難羣眾設立了一項救助基金,免除了他們的住院押金和治療費用。有些時候,科室的醫護人員在治病救人的同時,還要照顧患者的飲食。
護佑生命
高原巡診灑真情
紮根雪域三十載,張瑛和戰友們全心全意治病救人,被高原羣眾親切地稱為“守護天使”。這些年來,張瑛在治病救人、服務羣眾的同時,還以通俗易懂的語言和羣眾喜聞樂見的方式,大力宣傳黨的政策、傳播黨的聲音,力爭挽救一個生命、贏得一份尊重、凝聚一方人心。
雪域高原的夜晚,湛藍的天空中明月高懸,清冷的月光灑落在廣袤的天地間。聯勤保障部隊第九四一醫院的禮堂內,燈火通明,一部情景劇正在精彩上演,張瑛紮根高原、為民服務的動人故事讓現場觀眾感動不已。30年來,十幾斤重的醫療箱壓彎了張瑛的脊背,卻讓她信仰的脊樑愈發挺立。“鐵心向黨矢志不渝、紮根高原無私奉獻、立足崗位忘我工作”的“老高原”精神,也在張瑛和一代代高原軍醫身上不斷傳承和弘揚。
張瑛:一方面,我們會手把手地帶教年輕醫生,每次下基層巡診,醫院都會特意安排老同志帶着年輕醫生一起,潛移默化地影響他們。另一方面,我們也會充分發揮聯勤保障部隊醫院專科聯盟的作用,更好地施展醫術、傳承精神。
白衣執甲
為戰而醫助打贏
在聯勤保障部隊第九四一醫院走廊的一面面鮮紅的錦旗上,用金線繡成的讚語熠熠生輝,彷彿在無聲地訴説着軍民之間、醫患之間的深情厚誼。紮根高原30年,被張瑛救治的官兵數不勝數。作為一名高原軍醫,不僅要在服務羣眾中勤勉盡責,更要在戰時保障中支撐打贏。在高原醫療隊,張瑛常跟戰友們講,高原軍醫的存在,就是要讓一線官兵安心;他們在前方衝鋒,我們來守護他們。有一年,張瑛作為西寧聯勤保障中心指派的高原病專家配屬西寧聯勤保障中心某部出征邊防一線。
張瑛:這次任務其實是我從軍生涯當中執行任務時間最長、所在地域海拔最高、條件最艱苦的一次任務,但是我覺得也是最有意義的一次任務。

張瑛為高原駐訓戰士做心電圖(孟釗 攝)
一天深夜,5名重度高滲性脱水、昏迷的傷病員從海拔5000多米的地方被官兵一步步抬下山,送到了她所在的衞生帳篷,其中年齡最小的戰士年僅19歲。看着送醫官兵滿頭大汗焦急的神情,還有昏迷病人稚嫩的面龐,張瑛的心被狠狠揪着。她迅速判明病症,緊急給予吸氧、鎮靜、補液等急救措施,同時囑咐隊友抓緊做好後續搶救的準備。
張瑛:當時幾名傷病員是重度脱水性昏迷,還出現了心跳停止的危重情況。我們給病人做了心肺復甦等急救措施,最後搶救過來了。
新時代新徵程,高原實戰化演訓任務越來越頻繁,高海拔地區惡劣的自然環境,為來自平原地區的任務部隊提供了更逼真的實戰化訓練條件,同時也伴隨着更大的健康風險。為了更好地服務備戰打仗、守護官兵健康,張瑛和戰友們攻堅克難,上高原、戰雪山、踏戈壁,戰鬥足跡遍佈最艱苦、最偏遠的邊防哨所和駐訓地。
張瑛:有衞勤保障人員守護,一線官兵心裏是很踏實的,所以他們非常歡迎醫療隊去巡診。我們每次揹着藥和儀器上山的時候,他們就會遠遠地等着我們。
記者:聽説你在一線巡診的時候不僅帶着藥品和醫療器材,還會給官兵們帶零食?
張瑛:肯定會帶!因為大家的生活條件是比較艱苦的,再説他們都是年輕戰士,喜歡吃零食,所以我就儘可能帶給他們。只要背囊有空餘的地方,我們就會用零食把它塞滿。
三十年風雪路,軍醫仁心護官兵。有一年,張瑛帶隊巡診喀喇崑崙哨所,揹着10公斤的藥品器械在極限考驗下勇攀“奪命坡”,成為第一個登上海拔5600米以上某高地的女軍醫。她還曾在生命禁區堅守了360多個日夜,40多次徒步到海拔4800米以上的一線點位執行任務,成功救治了25名高原病重症患者,被親切地稱為呵護官兵生命的“兵媽媽”。張瑛的辛苦付出,不僅挽救了高原官兵的生命,也贏得了他們發自內心的愛戴。
張瑛:有時候,官兵們下山會專門到我們的駐地停留一會兒,給我們帶一些東西,比如兩個小橘子、一盒八寶粥,都是他們的心意。對我來説,這不是零食,是非常珍貴的禮物,特別珍貴!

張瑛(前排右)到高原哨所巡診(孫棟 攝)
默默耕耘
杏林春暖展新卷
下午三點,高原的寂靜被引擎聲和指令聲打破,一場現代化衞勤保障演練正在緊張進行。天空中,數架無人機呼嘯而過,精準投送醫療物資;地面上,機器狗靈活穿梭,揹負急救設備,迅速抵達“傷員”身邊。身穿迷彩服的衞勤人員手持智能終端,即時監控戰場態勢,指揮救援行動。完成演練課目的張瑛氣喘吁吁地告訴記者,這場演練不僅體現了衞勤保障的快速與高效,也彰顯了高原軍醫在極端環境下守護生命的決心與能力。
張瑛:部隊醫院在軍隊改革中轉型發展,實戰化衞勤保障必不可少。如今,我們的一體化救治鏈條越來越暢通,遠程會診系統、5G機器人、無人機等的應用,使衞勤保障力量緊跟時代,越來越強。
向戰而行、矢志打贏,始終是張瑛多年來的使命追求,通過一次次高原巡診,張瑛越來越清晰地認識到,急性高原病是影響和制約高海拔條件下部隊戰鬥力生成的重要因素。於是,她決心要熟練掌握人體機能在高海拔地區的發病特點規律和治癒手段,全力護佑官兵生命健康。近十年來,她數十次上高原調研、採集數據,回來後加班加點潛心研究,高原重症哮喘治療臨牀研究、高原慢性肺心病呼吸功能狀態臨牀研究、高原肺水腫發病機制研究等一系列成果,獲得多個軍內外科技和醫療研究獎項。

張瑛(中)為新加入“高原愛民模範醫療隊”的醫生傳授經驗(陳浩 攝)
半生風雪志未改,再踏征程心更堅。2023年初,聯勤保障部隊第九四一醫院計劃組建重症醫學科,這是一個與“死神”搶時間和搶生命的臨牀學科,對科室主任各方面能力素質要求很高,醫院黨委“一班人”在人選上犯了難。張瑛瞭解情況後主動請纓,勇挑重擔。作為重症醫學科的首位科主任,張瑛帶領戰友從科室選址、規劃佈局,到提報設備採購需求,甚至是病牀的挑選,全都事無鉅細、親力親為。6個月後,重症醫學科就具備了全面開展業務的能力,運行1年就成功搶救了120多名急危重症患者。
張瑛:科室醫護人員接診危重病人,從一開始的茫然、緊張到現在的有序、從容,付出了很多的努力。我也是在跟着團隊一起成長,一起進步。
夜色已深,張瑛查完房從病區走出來,和記者一起走在她堅守了30年的營區裏。遠處的雪山依舊靜默,營區裏也是一片寂靜,但記者深切地感到,像張瑛這樣的女軍醫卻讓荒涼的高原煥發出勃勃生機;在這片高寒的土地上,愛與希望從未缺席。
作者:孫杰 董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