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大豆行業代表:貿易戰讓更多巴西大豆轉向中國
作者:白云怡 谢文婷
【環球時報報道 記者 白雲怡 謝文婷】編者的話:在美國針對多國挑起的貿易摩擦中,大豆成為交鋒的焦點:這種原產於中國的作物,目前是美國最主要的對華出口產品之一。受關税和貿易不確定性影響,中國正加快從巴西、阿根廷等南美國家採購大豆。
中國是大豆起源國,包括美國、巴西、阿根廷等世界各國的大豆均直接或間接引自中國。在上世紀60年代之前,中國大豆種植面積、總產都居世界首位,但此後美國引領了全球的大豆品種改良,並迅速在南美普及新大豆品種,在超過半個世紀的“大豆風雲”中,改寫了世界大豆產業格局。《環球時報》記者近日採訪中國、美國、巴西等國大豆企業、專家等行業內人士,追溯大豆產業變遷,觀察貿易戰在全球大豆市場引發的即刻效應,看中國大豆如何實現科技自立自強。第一期,我們首先將目光轉向巴西大豆,從巴西植物油行業協會主席安德烈·納薩爾口中,瞭解巴西大豆產業目前針對中國市場做出的最新調整。
不久前,滿載近7萬噸巴西大豆的“光輝”號貨輪緩緩靠泊寧波舟山港老塘山中轉作業區。據寧波舟山港老塘山中轉作業區靠泊統計,今年4月巴西大豆裝卸量達70萬噸,同比增長超過三成。貿易戰對中巴大豆貿易將產生怎樣的影響?美國的貿易政策還會帶來哪些連鎖反應?帶着這些問題,《環球時報》記者日前專訪了巴西大型大豆生產商的行業代表機構——巴西植物油行業協會(ABIOVE)主席安德烈·納薩爾。
巴中大豆貿易“相互依存”
*環球時報:*自2018年以來,巴西在中國大豆進口市場中的份額逐步增加。2024年,巴西對華大豆出口已經是對美國出口的3倍多,您怎麼看這些年來巴西大豆對華出口的趨勢變化?
*納薩爾:*我們協會代表的是巴西大豆加工行業的企業,這些企業主要負責從農民那裏採購大豆,然後把它們加工成豆粕、大豆油、生物柴油等衍生產品。我們的企業成員也在巴西的大豆出口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他們將巴西大豆運往世界各地,其中,中國是巴西大豆最主要的出口目的地,而歐洲則是豆粕最重要的市場。
巴西和中國在大豆貿易上可以説是“相互依存”的關係。中國需要巴西來保障自己的糧食安全和強大的加工產業所需的供應,而巴西也依賴中國這個最主要的出口市場。
近年來,巴西大豆擴大了自身在中國市場上的份額,我認為(這一變化背後的)主要的原因可以概括為“信任、穩定,以及供應的可持續性”。自從2018年中美貿易摩擦爆發以來,巴西逐漸鞏固了自身作為中國可靠且負責任的大豆供應商的地位,這種可信賴性在疫情期間也再次得到驗證。
未來,我們希望進一步鞏固並加強這一關係,建立“雙向通道”:一方面,吸引中國在巴西進行更多投資,特別是大豆加工產業鏈及相關物流運輸領域;另一方面,我們也希望中國擴大對豆粕等巴西大豆高附加值產品的採購。
*環球時報:*有報道稱,今年4月,寧波舟山港接卸巴西大豆船艘次同比增長了48%。據您瞭解,來自中國的大豆需求有明顯增長嗎?巴西的大豆行業有擴大向中國出口,或擴大大豆種植的計劃嗎?
*納薩爾:*最近來自中國的需求有明顯的增長,在這一背景下,我們調配了很多還未銷售的大豆供應中國市場——我估計它們佔當前收成的35%至40%。大豆的種植是有一個明確的年度週期的,巴西每年下半年種植,次年上半年收割。所以,2025年的產量已經基本確定了,要關注的是今年下半年播種的情況。屆時,我們的種植户們將評估:當前中國需求的增長是否是可持續的,以及是否足以支持我們擴大大豆種植面積。
貿易戰推動巴西大豆出口總量上升
*環球時報:*作為業內人士,您認為美國挑起對華貿易戰對巴西大豆行業有哪些影響?
*納薩爾:*貿易戰使巴西大豆的出口方向發生了明顯變化,又有大量大豆轉向了中國市場,對其他市場的供應有一定減少。總的來看,貿易戰推動了巴西大豆出口總量的上升,但另一方面,這給巴西國內大豆加工行業也帶來了一定負面影響:比如因為用於國內加工的大豆供應減少,我們的成本有所上升——巴西有1/3大豆被用來加工製成豆粕和豆油,而豆粕除了出口外,也被本地的動物蛋白產業廣泛使用,豆油也有一部分用於生產生物柴油。
*環球時報:*您怎麼看巴西大豆和美國大豆的競爭?美國的貿易政策還會帶來哪些連鎖反應或外溢效應?
*納薩爾:*貿易戰對國際市場造成嚴重波動。其中一個影響就是中國加大對巴西大豆的採購,另一個可能是美國市場出現大豆過剩,他們可能會尋求開拓其他市場,並與巴西大豆在非中國市場上形成競爭。
此外,貿易戰也可能推動美國國內大豆加工行業的發展。這種情況可能會造成美國國內對大豆衍生品消費的增加,尤其是用於生產生物燃料的植物油,而豆粕可能會出現供應過剩,進而在國際市場上價格下跌。考慮到目前巴西一半以上的豆粕用於出口,這將直接導致巴西大豆加工行業的出口收益減少。
*環球時報:*您怎麼評估未來5到10年間巴西對華大豆出口的前景?
*納薩爾:*我認為,在未來5到10年,中國將越來越重視提高本國大豆的自給能力。我非常能理解這一點,因為這符合中國整體的國家戰略目標。所以,中國有可能不打算大規模擴大大豆原糧的進口量,而是努力通過擴大國內的產量,來滿足自身不斷增長的需求,逐步減少對外部的依賴。
在這一背景下,我們很希望中國能“戰略性地”從巴西適度進口更多豆粕。儘管這可能不太符合中國國內大豆加工行業的短期利益,但它將有助於維護我們穩固健康的雙邊貿易關係。考慮到中國國內大豆原糧產量也會提高,中國的加工產業可以考慮“自己加工一部分,進口一部分豆粕”。
期待在種子技術和鐵路物流合作方面加強合作
*環球時報:*有人指責中國從巴西進口更多大豆,導致了“巴西熱帶雨林的退化”。您對這種論調有何回應?
*納薩爾:*這種論調由來已久。事實是,早在2006年,巴西就實施了“亞馬孫大豆禁令”,以確保在這一地區的大豆生產只能在現有的農業用地上進行。我們的大豆行業已經建立了一套完善的供應鏈監管系統,專門用於監測亞馬孫地區的大豆種植情況,並鼓勵只在過去已經開發的區域進行生產。這項工作一直在持續推進,目標就是儘可能減少對雨林的影響。所以,我認為這沒什麼可擔憂的。
*環球時報:*作為業內資深人士,您認為中國和巴西在大豆領域還有哪些合作的潛力和空間?
*納薩爾:*中巴兩國在大豆領域開展智慧農業合作很值得期待。首先是農業技術,中國在種子等技術研發方面有很大潛力,且能和市場上已有的企業形成互補。我們非常期待開發出更高蛋白、更高油份的大豆品種,以實現大豆產品的多樣化和差異化,我認為中國完全有能力在這一領域成為引領者。此外,中巴兩國在大豆物流方面的合作潛力也值得進一步挖掘,尤其是鐵路運輸方面。中國企業如果能參與這一領域,將有着很重要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