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時深度】這份“右翼願望清單”，潛伏在美國現行政策中

【環球時報駐美國特約記者 戴潤芝 環球時報記者 徐嘉彤】編者的話：“我對‘2025計劃’一無所知，我不同意他們所説的一些事情，而且他們所説的一些事情絕對荒謬且糟糕透頂。”去年7月，正在競選美國總統的特朗普在社交媒體發文，與當時備受爭議的“未來保守派政府政策藍圖”割席。英國廣播公司稱，這份計劃是特朗普第二任期的“右翼願望清單”。然而，自特朗普今年1月上任以來，包括《紐約時報》《洛杉磯時報》《福布斯》《大西洋月刊》在內的多家美國媒體都發現，美國政府的很多政策都與當年的“2025計劃”有極高的重合度。它們警告稱：“要警惕‘2025計劃’設想的美國。”

多達920頁的“2025計劃”

2023年4月，美國保守派智庫傳統基金會發布了一本多達920頁的書《領袖之使命：保守派的承諾》，詳細闡述了一項耗資2200萬美元、與100多個保守派團體共同制定的“2025計劃”。該計劃是一項“政權過渡計劃”，即在預設特朗普和共和黨將在總統大選中獲勝的前提下制定的政策路線圖。

傳統基金會主席凱文·羅伯茨去年1月接受美國《紐約時報》記者採訪時描述稱，該計劃的目標是“將特朗普主義制度化”。傳統基金會是當今美國最大、影響力最強的保守派思想庫之一，具有鮮明的保守主義政治立場。

根據“2025計劃”負責人保羅·丹斯在序言中的描述，這項計劃有四大支柱：總統需要完成的使命；建立一項總統人事數據庫；設立“總統行政學院”；一份新一屆政府運行後激活團隊和計劃的180天行動手冊。   

在總統的使命部分，具體內容包括改革聯邦政府、擴大總統權力，例如加強對司法部、聯邦調查局、聯邦通信委員會等聯邦機構的控制，這些機構傳統上被認為應該保持一定的獨立性。據《紐約時報》報道，羅伯茨等人認為，美國憲法第二條賦予總統對行政部門的“完全控制權”，因此國會不能越過總統指導聯邦機構負責人做決定，也不能限制總統解僱聯邦機構負責人。計劃還提出要解僱國務院的領導幹部，改由符合保守派立場的人士擔任這些職位等。

此外，總統需要通過政策制定實現保守派的諸多議程。在經濟方面，大幅降低個人所得税、企業所得税，逐步以消費税代替；逐步廢除負責執行反壟斷法的聯邦貿易委員會。在教育和文化方面，關閉教育部以打擊“覺醒派灌輸”和多元化、平等化、包容化等服務於某些少數羣體利益的政策；改革衞生部以保護“傳統的家庭價值”，禁止利用國家醫保支持墮胎，取消“宣揚性、宣揚賣淫的性教育”等。在移民方面，改革國土安全部和移民政策，包括限制接受難民、打擊非法移民、限制合法移民。在環境方面，廢除美國國家海洋和大氣管理局等“推動氣候變化議題”的聯邦機構。

該計劃的第二支柱——總統人事數據庫——計劃將聯邦公務員進行重新統計和歸類，方便篩選出“忠誠於特朗普和保守派議題”的人。據美國Axios新聞網報道，美國政府2020年曾在總統私人助理約翰·麥肯蒂和詹姆斯·培根的幫助下發布問卷，以調查政府僱員對時任總統特朗普的忠誠度。麥肯蒂和培根都是參與“2025計劃”總統人事數據庫搭建的關鍵成員。另據《紐約時報》報道，傳統基金會早在里根政府時期就開始幫助共和黨政府“選賢舉能”，現在其提議設立的數據庫相當於一個“右翼版的領英（職業社交平台）”。

所謂“總統行政學院”指的其實是一個在線教育系統，由傳統基金會邀請“專家”授課，“解釋政府如何運作以及如何在政府中工作”，觀看了全套視頻的人將會獲得基金會頒發的證書。不過，美國“政治新聞網”報道稱，這些視頻內容只是“低預算”的、“意識形態色彩濃厚”的宣傳，缺乏實質內容。

多位撰寫者現就職於美國政府

“2025計劃”和特朗普本人的關係一直很複雜。在這份計劃發佈並引發廣泛爭議後，特朗普去年7月與該項目割席，其競選團隊也與該計劃保持距離，他們強調：“在任何地方發佈的人員名單、政策議程或政府計劃都僅僅是建議。”美國民調機構“領航員”去年10月的調查報告顯示，52%的美國受訪者反對“2025計劃”。

民主黨方面一直將特朗普與這份計劃聯繫在一起。在去年8月召開的美國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上，密歇根州聯邦參議員馬洛裏·麥克莫羅舉起一本超大號的《領袖之使命：保守派的承諾》登台，號召大家“阻止特朗普、阻止‘2025計劃’”。在第二次總統大選辯論中，當時的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哈里斯説：“如果特朗普當選，‘2025計劃’就會被付諸實踐。”特朗普的回應是：“我與‘2025計劃’毫無關係。我沒讀過這個東西。我也不打算讀它。這就是一些人聚在一起提出的想法，我猜裏面有好的想法，也有壞的想法。”

“‘2025計劃’與特朗普世界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紐約時報》去年10月刊文稱，據調查，“2025計劃”的307名作者和參與者中，超過一半的人都曾在特朗普政府或者其競選、政權過渡團隊中任職。如果僅看該計劃的40位作者和編輯，有18人曾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內擔任職務。除了前文提到的麥肯蒂和培根外，“2025計劃”項目主管、該計劃行政部門和人事改革部分撰寫者丹斯曾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內擔任美國人事管理辦公室主任。2023年，他公開表示“2025計劃”與特朗普關係“良好”，但去年7月30日，在特朗普批評該計劃後，丹斯宣佈辭去項目主管一職。

再比如，撰寫國務院部分內容的基倫·斯金納，他曾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內擔任國務院政策規劃辦公室主任。據“政治新聞網”等媒體報道，斯金納在2019年因為濫用職權、發表反同性戀言論等被解僱。

另外，“2025計劃”的多名撰寫者還被特朗普選入新政府工作。據《福布斯》雜誌和《紐約時報》等媒體報道，計劃中貿易部分的撰寫者彼得·納瓦羅被任命為白宮貿易和製造業高級顧問。納瓦羅被認為是關税政策最堅定的擁護者之一，當特朗普公佈所謂“對等關税”時，納瓦羅在“2025計劃”中提到的美國8個貿易伙伴都被列為將面臨相對較高關税的國家。

此外，總統行政辦公室改革部分的撰寫者拉塞爾·沃特被特朗普任命為白宮管理和預算辦公室主任。美國微軟-全國廣播公司（MSNBC）報道稱，沃特一直都在“政府效率部”的裁員行動中扮演着“幕後設計師”的角色，一位美國高級政府官員曾形容説：“實際上不是馬斯克持着電鋸，馬斯克是沃特手中的電鋸。”英國《衞報》報道稱，隨着美國“政府效率部”前負責人馬斯克的退出，沃特很有可能在削減聯邦政府開支方面承擔“更加公開的角色”。

在“2025計劃”的其他一些參與者中，約翰·拉特克利夫被任命為中央情報局局長，湯姆·霍曼被任命為白宮邊境事務主管。在最近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因移民問題引發的大規模衝突中，霍曼還威脅稱，任何阻撓聯邦政府在南加州地區嚴打非法移民行動的人都將被逮捕，包括加州州長紐森和洛杉磯市長巴斯。

“完成進展已超過四成”

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去年7月底報道稱，隨着特朗普對該計劃提出批評、項目主管丹斯宣佈辭職，“2025計劃”項目組的政策工作正“逐步結束”。但是，該項目的網站至今仍正常運行。美國《時代》雜誌分析稱，“2025計劃”中很多提議已被特朗普政府完成或正在實施，如擴大總統權力、對教育部等聯邦政府實施改革、凍結美國國際開發署項目等。

根據獨立網站“2025計劃追蹤者”統計，截至目前，在該計劃的313項目標中，已經有98項被特朗普政府達成，66項正在實施中，計劃總體的完成進展已超過四成。《洛杉磯時報》報道稱，“2025計劃”中環境議程的完成進度已達到70%。

批評者認為，“2025計劃”對民主制度和公民自由構成了重大風險。美國公民自由聯盟（ACLU）對該項目試圖用右翼理想取代法治表示擔憂，認為美國移民者的權利、性少數羣體的權利和生育自由等權利都受到該計劃的威脅。美國智庫布魯金斯學會警告稱，該計劃可能會導致威權主義加劇並破壞三權分立。

值得注意的是，在“2025計劃”被表面“叫停”後，傳統基金會去年10月又發佈了一項專門用於支持以色列的“以斯帖計劃”，主要內容是以“打擊反猶主義”為旗幟打壓支持巴勒斯坦的抗議，並瓦解這些活動在美國高校、進步政治團體和國會中的支持。《紐約時報》報道稱，自今年1月特朗普就職以來，“以斯帖計劃”中一半以上的提議，包括撤回對大學的聯邦撥款、驅逐持有綠卡的“反猶”學生等，都得到了落實。

今年4月，《大西洋月刊》記者大衞·格萊厄姆出版了一本名為《大計劃：“2025計劃”正如何重塑美國》的新書。他日前接受美國公共廣播協會（PBS）的採訪，談到未來幾個月美國聯邦政府還會着手實施哪些“2025計劃”相關內容時預測稱，有關公務員系統的改革會有所放緩，但關閉教育部等部門的嘗試仍會持續，對於獨立機構的打擊也會繼續。而對於一些需要通過制定相關規則來實施的具體政策，還需要一定的時間，也需要新任命的人員到位。據美國《高等教育內幕》報道，撰寫“2025計劃”中教育部章節的作者林賽·伯克上週剛被任命為教育部政策與項目副幕僚長。 

格萊厄姆分析稱，“2025計劃”的保守派作者們是在“打持久戰”，這份計劃產生的影響可能持續數十年。“對他們來説，特朗普政府只是一個載體，他們想改變的是社會結構和政府結構。他們正試圖推翻美國上世紀60年代的‘偉大社會’目標、上世紀30年代的羅斯福新政，甚至19世紀80年代的公務員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