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丹：加印關係轉圜背後風險尚存

自2023年6月一名加拿大籍錫克教領袖在温哥華被暗殺以來，加拿大與印度的外交關係持續惡化。2024年10月，加方宣佈驅逐6名印度外交人員，印方也針鋒相對地驅逐了6名加方外交人員。兩國外交糾紛一度引發全球輿論廣泛關注。不少分析人士當時都對加印關係未來感到悲觀，認為兩國關係在短期內難以改善。

在谷底徘徊了近兩年的加印關係近日出現積極信號。6月17日，加拿大總理卡尼與印度總理莫迪在G7加拿大峯會期間舉行會晤。這是自2023年9月以來的加印領導人首次會晤，雙方同意互派新的外交人員，並恢復各自駐對方使領館的常規外交服務。值得注意的是，兩國領導人均給出較為積極的表態，且在會談中都未提及此前涉及雙邊關係破壞的問題，而是選擇淡化分歧，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出他們將恢復雙邊關係作為優先事項的考量。

加印關係之所以值得關注，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印度裔在加拿大的內政外交中有着獨特地位。從人口比例來看，加拿大印度裔人口在2023年達到約200萬，佔加拿大總人口比例超過5%。印度是加拿大最大的移民來源國，印度留學生則是加拿大最大的國際學生羣體。除了人數眾多外，印度裔還有非常高的參政積極性，在加拿大政治中有着重要的影響力和話語權。以2025年聯邦大選為例，印度裔在選舉中展現出極高的政治參與度和投票率，成為影響選舉結果的關鍵羣體。22名印度裔候選人在此次選舉中當選為國會議員，佔議員總數約5%，創下歷史紀錄。

儘管印度裔羣體在加拿大政壇和社會影響力不俗，促進了兩國民間的經濟及文化交流，但是具體到外交層面，他們卻未能轉化為相對積極的因素，其主要原因就是令兩國齟齬不斷的錫克教分離主義問題。在加印度裔中錫克教徒眾多，其中也有不少是主張錫克人從印度獨立出去的“卡里斯坦運動”支持者，2023年6月在温哥華被暗殺的哈迪普·辛格·尼賈爾就被印方指控為錫克教分離主義分子。圍繞該問題，兩國沒少打“口水戰”。印度認為加拿大縱容反印分裂勢力，堅決拒絕加方干涉內政，將加拿大視為“西方道德綁架”的代表；加拿大則出於平衡“人權外交”與爭取國內選民支持的考慮，屢次批評印度“宗教自由缺失”“少數族裔待遇不公”等。在政治、人權、反恐與意識形態領域的分歧最終引發兩國外交危機，也反映出兩國關係的深層次矛盾。

在兩國政治外交層面矛盾尖鋭的情況下，兩國關係的“破冰”也存在一定偶然性。首先，加拿大前總理特魯多在兩國外交糾紛激化後不久辭職，隨後以務實著稱的卡尼在提前大選中勝出。卡尼一改特魯多時期對印強硬立場，提前釋放了與印度修復關係的信號。其次，加拿大今年擔任G7輪值主席國，為兩國領導人會面提供了合適的時機和場合。另外，兩國關係得以修復，也可能得益於來自加拿大鄰國的“助攻”。本屆美國政府一上台就開始揮舞關税大棒，加拿大首當其衝，與美國的貿易聯繫甚至使加拿大的主權都受到威脅；印度與美國的貿易談判也無功而返，未能在美國的“對等關税”中倖免。在美國關税戰的威脅下，加拿大迫切想要實踐經貿和外交多元化戰略，而與經貿和文化聯繫都非常緊密的印度深化合作，減少對美依賴，對加方而言或許再合適不過，對印度而言也沒有壞處。

在多重因素的影響下，加印關係改善的“窗口期”可能已經到來，然而雙方關係的緩和並不會一帆風順。加印關係中仍有許多潛在的風險點，例如，在處理與印度的關係時，如何平衡國內選民的訴求與加印之間的核心矛盾——即錫克教分離主義問題背後的兩國政治和意識形態矛盾，加拿大依然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尼賈爾案的最終結果仍然充滿不確定性，隨時可能再次成為加印關係的“引爆點”。此外，加印在一定程度上都是美國的“盟友”，不排除美國的對外政策會對兩國關係產生影響。若兩國無法在敏感領域建立有效的緩衝機制，或者找到雙方都能接受的利益交換點，那麼這種關係改善的趨勢仍可能逆轉。（作者是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區域國別研究院加拿大研究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