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觀察｜西藏貢嘎：“雪域之窗”的發展答卷

石曉偉、李亞奇、吳金朋

從雅魯藏布江觀景台遠眺，南北山麓的新綠與河谷的果林交相輝映，江上黑頸鶴的身影掠過水麪……

在探索生態保護和經濟發展共贏之路上，西藏貢嘎縣，走得又穩又好。

這座被譽為“雪域之窗”“高原門户”的縣城，正以“生態治理為筆，產業創新為墨，交通建設為本”，在茫茫雪域間勾勒縱橫，描摹出一幅“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發展圖譜。

生態治理：提筆要“穩”

貢嘎縣的生態轉型，始於一場與土地的持久對話。

作為青藏高原生態安全屏障的重要一環，貢嘎有着豐富的生態環境資源——北接雅江寬闊的河谷，南臨高山峽谷，坐擁雅江濕地、羊卓雍錯等“稀世奇景”，黑頸鶴在這裏繁衍生息，國家級森林公園也坐落於此。然而，水土流失、草場退化等現象，也曾一度讓這片水草豐茂、山川鍾秀之地遭遇生態問題。

破局之道何在？厚土無言，唯人能語。2021年，西藏自治區啓動“拉薩南北山綠化工程”。貢嘎縣敏鋭地意識到，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拉薩南北山綠化工程”是西藏首個規模化山體造林的生態修復工程，更是增進羣眾生態福祉的重要民生工程。該工程將帶來數萬就業崗位，為此貢嘎縣專門出台《貢嘎縣國家生態文明高地建設實施方案（2024-2035年）》。2022年3月至2025年5月，貢嘎縣累計完成造林8.43萬畝、修復草原14萬畝、點播造林6萬畝、荒漠化治理3萬畝，並治理水土流失5400餘公頃。

這是一張拼版照片。上圖為西藏山南市貢嘎縣境內拍攝的“先造後補工程”（2021年攝）；下圖為西藏山南市貢嘎縣境內拍攝的拉薩南北山造林綠化（貢嘎段）（2025年4月24日攝）。新華網 旦增努布 攝

要謀發展，單單是找對方向還不夠，還得“講方法，有思路”。要“苦幹”，又要“實幹”，更要“巧幹”。對貢嘎而言，樹，要種；人，要富。在2024、2025年拉薩南北山貢嘎段鞏固提升2.95萬畝造林工程中，累計有4.83萬人次參與造林工作，共獲得3276.6萬元勞務收入。

環境變好了，錢包也鼓了。貢嘎縣生態環境分局局長拉巴平措説：“目前，貢嘎1875個生態崗位全年發放補助655.9萬元，形成了‘一人護林、全家受益’的良性循環，讓這筆‘生態賬’在羣眾手裏看得清，也算得明。”

植樹能生財，種地亦有道。貢嘎人在守護綠水青山的同時，也琢磨着讓土地長出“金果子”。他們瞅準高原氣候特點，2019年，貢嘎縣引進矮化蘋果種植技術，像“養娃”一樣照料這些“外來客”。經過多年培育，1.8萬畝果園在雅江兩岸紮下根，20個蘋果園區串起一條“綠色產業鏈”。2025年，單是矮化蘋果一項，預計帶動羣眾增收1000多萬元，累計增收有望突破1.6億元。

西藏貢嘎縣矮化蘋果（受訪者供圖）。

貢嘎之所以能打好這張生態牌，既源於其魄力非常，敢於緊盯目標，持續三年五載的投入，也是因為縣委縣政府敢想敢幹，能及時為發展之路掃清障礙。“政策上門能抓住，生態轉型找對路，擼起袖子加油幹”。對貢嘎而言，聚上下之力，凝一縣之心，把一件事情做好做對，就是其能夠闊步前進、節節攀升的底氣。

產業創新：落筆要“活”

貢嘎的產業蝶變，始於一次對傳統手藝的深度思考。

“邦典”，藏語意為毛織圍裙，這是一門傳了1000多年的手藝，是貢嘎縣傑德秀鎮最驕傲的家底。“以前‘邦典’找不到銷路，織出來買的人很少。”老藝人回憶着當年的窘境唏噓不已。

破局之道何在？傳統手藝不應該只是博物館裏供人欣賞的展品，而應該成為激活縣域經濟的“活水”。面對困局，貢嘎縣決心“搭好台子、拓寬路子”，從政策引導到資源統籌，一步步為“邦典”編織出五彩明天。在得知國家級非遺傳承人嘎日帶頭成立格桑圍裙農牧民合作社時，貢嘎縣跟進給敢闖敢拼的個人“搭把手”：政府部門幫着跑銷路、對接市場，下大力氣邀請專業老師，從羊毛選料到圖案設計全程指導，一點點為這門傳統手藝搭起完整的產業鏈，讓散落的織户擰成一股繩。

山南市貢嘎縣傑德秀鎮的格桑圍裙農牧民專業合作社裏，旦增卓嘎在編織“邦典”（2025年4月23日攝）。新華社記者 丁增尼達 攝

既要讓手藝紮下根，也要讓羣眾富起來。在貢嘎縣的推動下，“邦典”從本地集市走向了拉薩、區外的廣闊市場。在嘎日的努力下，合作社開辦“邦典”、氆氌、藏毯織造、手工藝品製作等多個技術培訓班，累計培訓300餘人，帶動90餘人就業，婦女們足不出户就能實現增收。“邦典”走向了更廣闊的市場，“邦典”的樣式也在不斷創新。曾經粗樸的圍裙，織上了唐卡的吉祥紋樣，成了遊客揣在包裏的“文化記憶”，價錢也從幾百元漲到幾千元。這樣的變化不但沒有讓遊客望而卻步，反倒令銷量節節攀升。

一人富，養一家；眾人富，興一方。嘎日在縣政府支持下，把“邦典”技藝這門“傳家寶”分享給了更多人。她免費教出278個徒弟，其中23人在縣城周邊開起了小作坊，“老祖宗傳下的不只是手藝，更是吃飯的本事”， 嘎日的行動印證了貢嘎縣“以技富民”的初衷。

山南市貢嘎縣傑德秀鎮的格桑圍裙農牧民專業合作社裏，旦增卓嘎和合作社的婦女在編織“邦典”（2025年4月23日攝）。新華社記者 丁增尼達 攝

現在，格桑圍裙農牧民合作社一個季度可以賣出1000多條“邦典”，年銷售額可達200多萬元。在合作社的帶動下，傑德秀鎮的居民把日子越過越紅火。

想要產業深入基層，就必須讓創新落到實處。政府要為勞動者指明方向，牽線搭橋，把新興產業引進來，把新型產品送出去。羣眾也要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如此循環往復，內外兼濟，才是貢嘎變古老手藝為富民之技，使文化資源為我所用的神來妙筆。

路通業興：收筆要有“度”

“要想富，先修路”，用這句耳熟能詳的話形容貢嘎的發展歷程，再貼切不過。如今的拉薩貢嘎國際機場已經成為貢嘎乃至整個西藏與世界交流的重要樞紐，它的151條航線連接着74個國內城市和國際目的地。

2017年12月8日，澤當至貢嘎機場段高等級公路建成通車運營。

2021年6月25日，拉林鐵路正式開通運營。

由此，這座“雪域之窗”的交通條件得到顯著改善，為西藏對外開放提供了新的通道。隨着機場、公路和鐵路的相繼建成，貢嘎縣逐步構建起立體交通網絡，讓藏南和藏北之間的往來更加便捷。巍巍貢日山下，這個“高原門户”正以嶄新的姿態迎接着八方來客。2024年，601.9萬人次旅客從拉薩貢嘎國際機場進出西藏。交通給貢嘎帶來了龐大“客流量”，而“流量”，如何才能變成發展的“增量”？

拉薩貢嘎國際機場（2025年1月14日攝）。新華網 旦增努布 攝

面對發展良機，貢嘎縣精準施策，規劃建設現代化航空港產業園，引入物流、電商、冷鏈等多元業態。貨車穿梭的引擎聲、倉庫裏不停歇的打包聲、冷鏈設備運轉的低鳴，交織成產業興旺的圖景。乘着產業東風，貢嘎縣精準對接就業市場，近1.2萬個直接崗位“釘”住了流動的人氣，帶動5萬人吃上“交通飯”，流量轉化成了收入的“增量”。

路通了，藏在雪山草原間的美景也能被看見。貢嘎縣主動挖掘旅遊資源，讓風景變成了看得見的“發展前景”：呈現日託寺“一寺一湖”的意境，講透曲德寺壁畫的傳奇故事，完善遊覽路線與服務體驗。2025年“五一”假期期間，6.2萬遊客走進貢嘎，日託寺、4280觀景台、昌果溝化身“網紅”打卡地。這不是偶然，而是貢嘎縣“讓美景説話”的刻意為之。

“流量”要變“增量”，更要把政策落到實處。距拉薩貢嘎國際機場69公里的東拉鄉東拉村，曾守着羊卓雍錯、日託島等資源卻難見效益。貢嘎縣將其納入“十四五”旅遊藍圖，找準“食住行遊購娛”補短板：針對遊客“停車難、如廁難、信號弱”的痛點，牽頭完善交通、通訊等設施，打通服務“最後一公里”；縣文化和旅遊局更通過政策扶持、方法引導，鼓勵村裏以農牧民合作社發展特色旅遊。

“政府搭台、企業唱戲、村民參與”，東拉村近三年旅遊收入年均增長10%，年人均增收2.5萬元。東拉村的發展如同一面鏡子，映照出貢嘎縣的發展軌跡：從機場航線到公路鐵路，交通不僅是物理意義上的通道，更是激活資源的“開關”。

遊客在羊卓雍錯北岸的日託寺附近投餵棕頭鷗（2024年4月5日攝）。新華社記者 張汝鋒 攝

從雅江兩岸的新綠初綻，到傑德秀鎮織機聲里長出的“邦典”彩虹，再到交通網絡延伸出的流量經濟。回望貢嘎走過的歷程，當地政府的一舉一動、一計一策，均根植於對本地資源的合理開發與利用。路修到哪裏，產業就跟進到哪裏；產品在哪裏，配套設施就建設到哪裏。把交通資源轉化為產業優勢，把區位優勢轉化為發展盛勢。生態發展也好，文化產業也罷，甚至於文旅經濟，都是基於本土資源所結出的“果實”。

分散鄉間的傳統手藝，經過規模化整合，冷門產品轉化為致富產業，沉睡的價值得到喚醒。

將有限的資源淬鍊成獨特的優勢，把家底摸清、把特色做精，小資源也能闖出大天地。把縣域本身的優勢發揮到極致，高原的短板也就變成了發展的長板，這就是這座高原縣域的發展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