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經觀察：瑞士如何招架“發達國家最高關税”？

【環球時報駐德國、美國特約記者 昭東 卓然 環球時報特約記者 甄翔】美國“對等關税”於8月7日生效，瑞士大部分輸美商品的關税税率為39%，系所有發達國家中最高。《紐約時報》報道稱，“39%的關税震驚瑞士人，自關税税率公佈以來，從蘇黎世到日內瓦，一個橫亙瑞士全國的巨大疑問便是：為什麼是我們？”這個中立國一直以來認為其與美國保持着“卓越”關係，現在卻面臨比歐盟（15%）高得多的税率。在關税生效前，瑞士聯邦主席凱勒-祖特爾緊急赴華盛頓斡旋，卻未能見到美國總統特朗普，只同美國國務卿魯比奧“禮節性會見”。最終，凱勒-祖特爾毫無成果地離開了華盛頓。不過瑞士當局透露，瑞方仍在繼續同美方就降低關税進行磋商。彭博社將瑞士遭遇的這場關税危機稱作一場“從失望到絕望的大戲”。

為什麼是瑞士？

數據顯示，去年美國對瑞士的貿易逆差超過380億美元。今年上半年，美國對瑞士的貿易逆差更是大幅增加，已逼近480億美元。特朗普對上述貿易逆差嚴重不滿，稱瑞士並未採取足夠措施解決雙邊貿易不平衡問題。《紐約時報》稱，美國對瑞士貿易逆差大，主要是因為瑞士在某些領域中對美出口極為強勢。其中，黃金是最典型的例子，近幾個月來黃金佔到瑞士對美出口的2/3。這主要是因為，今年以來美國政策的不確定性急劇上升，導致投資者大量購入黃金。

此外，醫藥、精密機械、手錶、巧克力和奶酪等瑞士傳統優勢產業也是出口大户。除黃金外，醫藥佔瑞士對美國出口額的一半。2024年，包括醫藥巨頭羅氏和諾華在內的瑞士藥企的出口額達350億美元。在精密機械領域，瑞士設備廣泛用於美國汽車、計算機、飛機零部件等產業，去年美國進口的瑞士精密機械總額約120億美元。此外，去年美國進口瑞士手錶總額50多億美元，約佔從瑞士進口商品總額的4%。

“如果一定要徵收關税，那麼奢侈手錶是最好的徵税對象。”英國《金融時報》分析認為，對昂貴的手錶徵收關税，可以幫特朗普樹立“關心平民”的形象。與對孟加拉國等國徵收關税不同——這些國家是廉價服裝的生產地，產品最終會出現在美國的平價商場，而對奢侈品徵税，最終由美國富人買單。

盧塞恩商學院的瑞士裔美國史學家古特曼認為，雖然美國財政部長貝森特將瑞士稱為“姐妹共和國”。但實際上，近年來，兩國關係中“更多的是摩擦，不是感情”。例如，在“維基解密”曝光的電報中，美國外交官稱瑞士人很難打交道。此外，兩國就瑞士的銀行保密制度以及美國對瑞銀集團的調查爭論不斷。

瑞士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經濟學家格施巴赫估計，受美國關税影響，瑞士可能損失7500至1.5萬個工作崗位。許多經濟學家估計，美國關税可能導致瑞士國內生產總值下降，降幅可能高達1%。

瑞士的“阿喀琉斯之踵”

瑞士許多企業對關税影響非常擔憂。瑞士經濟協會理事阿特斯蘭德直言：“我們很難理解為什麼‘友軍’會對我們開火，但我們正在想辦法應對這種局面。”

一段時間以來，受瑞士法郎匯率高企影響，瑞士出口企業嚴重承壓，這場關税危機則對它們造成了新的衝擊。瑞士機械和電氣工程行業協會稱高關税將造成“恐怖場景”。該協會在社交平台X上寫道：“如果這種可怕的關税持續下去，瑞士科技行業對美國的出口業務將陷入癱瘓——尤其是在歐盟和日本等競爭對手面臨的關税大幅降低的情況下。”

瑞士信息網刊文稱，醫藥產業是瑞士經濟的重要引擎，但該產業的強勢地位使其成為瑞士在同美國進行貿易談判中的軟肋，是瑞士的“阿喀琉斯之踵”。數據顯示，醫藥產業佔瑞士國內生產總值的7%，僱用員工人數達5萬人。特別是近年來，瑞士銀行業和製造業增長乏力，醫藥成了瑞士經濟重要的增長引擎。雖然醫藥行業目前並不會被徵收39%的關税，不過特朗普威脅説，後續可能會對醫藥產品徵收超200%的關税。在接受美國CNBC電視台採訪時，特朗普還專門拎出瑞士醫藥產業進行敲打，稱瑞士“憑藉醫藥產品發了大財”。

有分析認為，特朗普政府發起關税戰的一大目標可能是推動藥企降價。就在特朗普宣佈瑞士關税税率當日，他向17家大型藥企致函，呼籲立即採取措施降低美國藥價。美國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高級研究員馬爾姆斯特倫直言：“特朗普將關税作為一種要挾工具，他也用關税來懲罰他不喜歡的行為。”就瑞士而言，他要懲罰的是高藥價。有統計顯示，美國處方藥價格比歐洲高兩倍多。不過，歐盟會對藥價實施監管，美國則沒有這方面的政策。

其實，針對美國關税威脅，諾華和羅氏今年4月就作出回應。諾華宣佈5年內投資230億美元擴大在美生產和研發，羅氏則宣佈5年內在美投資500億美元。在藥價問題上，藥企也開始鬆口。諾華首席執行官萬思瀚表示，公司願意想辦法降低美國藥價。羅氏則透露，正在同美國政府溝通取消藥品中介，直接向美國病人銷售藥品，以降低藥價。

“已經無法對美國讓步更多了”

瑞士信息網關注到，過去幾個月，包括機械、手錶、巧克力、奶酪等在內的瑞士各行各業都在為美國提高關税做準備，加緊向美國出口商品，美國商家也趁低關税時提前備貨。但隨着存貨沽清，關税的影響將逐漸顯現。

有分析認為，高關税疊加瑞士法郎匯率高企，瑞士手錶在美國的價格可能會上漲65%。瑞士巧克力生產商協會則稱，39%的關税會通過價格傳遞給美國消費者，巧克力價格漲幅可能接近55%，這會導致該協會成員失去美國市場份額。39%的税率也意味着瑞士商品相對於歐盟、英國商品，面臨巨大的競爭劣勢。

瑞士《一瞥報》稱，在高關税的重壓下，一些企業可能會將部分生產線遷到德國。然而，這一切都需要時間，生產線轉移是非常複雜的工作。

有瑞士企業認為，後續雙方談判有望將瑞士關税降至與歐盟基本相當的水平，但這需要瑞士作出“頗具挑戰性”的讓步，包括承諾向美國進行更多投資，並進口美國更多商品。

不過，許多分析人士認為，瑞士跟美國談判的籌碼非常有限。以瑞士擴大美國商品進口為例，瑞士早在2024年1月就對美國工業商品進口實施免税，目前99%的美國商品在瑞士已經享受免税待遇。此外，凱勒-祖特爾已承諾向美國投資1500億美元，按人均投資額計算，瑞士超過其他所有國家。瑞士諮詢公司蘇黎世衞理索合夥機構經濟研究主管馮曼達克直言：“瑞士已經無法對美國讓步更多了，對美貿易已經基本自由化了，而且瑞士已是美國最重要的投資來源國之一。”瑞士最大的籌碼可能在國防領域，瑞士多個黨派的政客都建議，取消與美國洛克希德·馬丁公司簽訂的F-35戰機訂單。不過凱勒-祖特爾上週表示，將繼續購買這些戰機。

歐盟前貿易委員馬爾姆斯特倫精準概括了當前瑞士同美國貿易談判的困境：“各國都面臨跟美國達成協議的壓力，這不同於跟合作伙伴通過誠信談判達成的傳統協議，這是一種在威脅下進行的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