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回眸】1867年交接阿拉斯加，俄國旗“拒絕”下降

【環球時報綜合報道】編者的話：近日，美國總統特朗普與俄羅斯總統普京在美國阿拉斯加州安克雷奇舉行會晤，這一會晤地點與俄美關係有很深歷史淵源。阿拉斯加曾是沙俄領土，在1867年以720萬美元出售給美國，當初購買阿拉斯加時，不少美國人不看好，認為買了一塊“不毛之地”。但賣給美國後，當地先後發現了黃金、石油等資源，從“不毛之地”變“聚寶盆”，而後又變成美俄軍事角力的重要前沿。越來越重要的經濟和地緣政治地位讓美國社會輿論轉向，與此同時，當初低價賣出這片土地也讓不少俄羅斯人深感遺憾。

1867年交接阿拉斯加，俄國旗“拒絕”下降

俄國對阿拉斯加的實際管控始於18世紀末，1799年，沙皇保羅一世特許經營的俄美公司成立，開始系統性經營北美殖民地。當時俄國在北美的影響主要集中在皮毛貿易、傳教活動與初步的據點建設，但受限於遙遠的地理位置、稀少的人口、衰退的國力，最終放棄了阿拉斯加。

1867年3月11日前後，美方代表、時任美國國務卿威廉·蘇厄德與俄方代表、俄國駐美公使愛德華·斯捷克爾開始秘密談判。經過一整夜的磋商，兩人於3月30日簽署協議，確定美國將以720萬美元的價格購買阿拉斯加。阿拉斯加的原住民從未被徵詢過意見，其命運就已被另外兩方決定。

蘇厄德原本希望美國國會能在3月30日當天批准該協議，但此事卻被擱置了一週半。因為美國社會對收購阿拉斯加一事產生爭議，媒體熱炒此事，大多數報紙支持這項交易，但有一部分言辭激烈的反對者進行抨擊，還給阿拉斯加起了“約翰遜的北極熊花園”等諷刺性名稱。《紐約論壇報》主編霍勒斯·格里利是反對陣營的核心人物，他曾寫道，“阿拉斯加的大部分地區是個負擔，即便白送都不值得要”。美國部分參議員也持同樣的懷疑態度，一位參議員甚至對同事開玩笑説，只有在“強迫蘇厄德本人住在阿拉斯加”的前提下，他才會支持美國購買這片土地。

美國國會就阿拉斯加購買案展開辯論，支持購買的議員們多次提及俄國在美國內戰期間所持的友好立場。時任參議院外交關係委員會主席查爾斯·薩姆納是擴張主義的支持者，最初也對收購案持懷疑態度。但經過對俄屬領地的研究，大量查閲相關資料，他改變了此前的懷疑態度。1867年4月，薩姆納憑一頁紙的提綱在參議院發表長達3小時的演説，力挺收購阿拉斯加的協議通過。最終，美國國會同意購買這片領土，4月9日，該購買案以37票贊成、2票反對的結果獲得通過。

1867年10月18日，俄軍與美軍在阿拉斯加的行政中心新阿爾漢格爾斯克（今錫特卡）的中心廣場列隊，舉行交接儀式。當天下午4時，俄方將領阿列克謝·佩休羅夫下令，降下俄國三色旗。隨即美國將領拉維爾·盧梭下令升起美國國旗。這一升一降標誌着俄國在北美洲西北部約70年的存在正式落幕。交接儀式是這一歷史轉折的“具象化”場景，為俄國在北美大陸的殖民歷史畫上句號。

盧梭在報告中稱，美俄雙方的互動“充滿友好氛圍”，並描述了阿拉斯加的“降雨頻繁”，當地居民“安靜、守序且守法”，漁業資源“極為豐富”，當地的土豆“個頭小，但味道極佳”。儀式結束後，俄軍撤離，所有俄國平民可選擇加入美國國籍。

不過，當時俄國《聖彼得堡公報》報道稱，“俄國國旗不想降下”，不知什麼原因，國旗遲遲降不下來，直到一名水手爬上國旗旗杆將國旗解下。後來的歷史進程表明：這個細節似乎具有特別的“預示”。

沙皇“理性權衡”的決定

實際上除了戰敗，俄國一般不會將到手的土地“吐出”，阿拉斯加是特例。俄國政府當時出售阿拉斯加給美國並非昏聵、瘋癲之舉，而是“理性權衡”的決定。

17世紀以後，俄國通過幾百年持續不斷的擴張努力，最終將歐亞大陸的廣袤領土連接，都納入自己的版圖。相比之下，英國佔領的都是海外殖民地，與本土並不毗連，例如，在印度主要依靠東印度公司，通過扶植本地代理人“遙控殖民地”。與英帝國不同，俄國征服的土地一般在空間上具有連續性，因而俄國通常對殖民地直接管理，努力將其人口“俄國化”。阿拉斯加位於北美洲，是俄國的海外殖民地，殖民阿拉斯加讓俄國成為當時橫跨歐、亞、美三大洲的帝國。

阿拉斯加曾給俄國帶來豐厚利潤。1809年—1819年間，僅皮毛收入一項就相當於俄國財政收入的百分之一。不過，俄國殖民者在當地也遇到了很多管理困難，他們在墾殖過程中與土著不斷爆發衝突，立足艱難，加上當地冬季氣候條件不佳，當時俄國殖民者並不看好此地的發展前景。

俄國東擴的同時，美國西擴，兩國逐漸“迎頭相撞”。19世紀40年代中期，大量美國船隻到俄美公司管轄水域捕鯨、捕魚，俄方多次抗議。從1848年到1861年，美國在此地捕獲的海產品值2億銀盧布。之後，美國開始宣揚“宿命論”：美國命中註定要統治整個美洲，這種論調對於俄國的殖民活動形成意識形態壓力。

1845年，俄美公司提出放棄阿拉斯加的可能性。1853年，俄政府官員首次提出將阿拉斯加賣給美國：一旦美國或英國的軍隊來襲，俄國缺乏保住阿拉斯加的軍事和經濟能力。因此，不如以合適的價格賣給美國，爭取美國作為盟友對抗英國，同時將買賣獲得的資金用於開發遠東。

1853—1856年發生了克里米亞戰爭，為爭奪巴爾幹半島與黑海控制權，英國、法國和奧斯曼帝國聯軍與沙俄軍隊惡戰。俄國擔心英國在加拿大的艦隊會襲擊阿拉斯加，於是，1854年，俄國與美國達成協議，計劃3年內將阿拉斯加賣給美國。克里米亞戰爭結束後，俄國內部再次討論出售阿拉斯加的問題，認為美洲殖民地給俄國帶來的利益不大，美國還在持續擴張，該地區遲早會被美國奪取。1856年，俄國在克里米亞戰爭中戰敗，簽訂了對俄國不利的條約，其國際處境不佳，俄國希望通過出售阿拉斯加，促成俄美兩國的友好關係，同時使英國在北美地區的殖民地陷入困境。

1861年美國內戰爆發延緩了雙方購地協商進度，1865年美國內戰結束，之後時任美國國務卿蘇厄德便向俄國駐美公使斯捷克爾提出阿拉斯加購地問題。1866年12月，沙皇召開特別會議與俄國高層協商，會議通過了將阿拉斯加賣掉的決議。

發現黃金石油，“不毛之地”變美國“聚寶盆”

購買阿拉斯加使美國領土面積增加近60萬平方英里，其面積是得克薩斯州的兩倍多，而每英畝土地的價格僅約2美分，在現在看來，簡直是贈送的大禮。當時部分美國政客和記者認為阿拉斯加是一片“不毛之地”，後來甚至將購買阿拉斯加戲稱為“蘇厄德的蠢行”。不過蘇厄德的經濟眼光最終得到了證實——阿拉斯加先後發現了黃金與石油，後來當地又發展旅遊業，每年夏季吸引大批遊客。

1867年阿拉斯加歸屬美國後，美國開始開發。20世紀初，費爾班克斯、埃斯特等阿拉斯加地區發現黃金，人們紛紛湧入阿拉斯加，當地的採礦業、漁業等也迅速繁榮。

1940年後，美國開始在阿拉斯加修建軍事基地。冷戰時期，阿拉斯加成為美蘇對抗前沿，建起許多軍事設施。

1959年，阿拉斯加正式成為美國的第49個州。

1968年，阿拉斯加發現石油，20世紀70年代，阿拉斯加就建造了全長1200公里的阿拉斯加輸油管，將北部產油區與南部港口相連，不斷向美國本土煉油廠輸送原油。

阿拉斯加的黃金產量在美國排名第二，僅次於內華達州。阿拉斯加在石油開採領域的地位也位居美國前列，石油產量佔美國石油總產量的20%。阿拉斯加海產品佔美國海產品總量的60%，沿海地區的捕魚業發達，大量三文魚、鱈魚、螃蟹從該州出口。

阿拉斯加豐富的資源、優越的地緣政治價值，令俄國眼熱。2000年後，俄美關係緊張，俄羅斯國內許多人重提舊事：為什麼當初要將阿拉斯加賣掉？許多俄羅斯人對這樁交易感到無比的遺憾。

有人認為，出賣阿拉斯加是一個災難性的決定，指責當時的俄國政府——沙皇亞歷山大二世的弟弟康斯坦丁大公被認為是主要責任人，俄國駐美公使斯捷克爾則被認為是背叛者，全然不顧俄羅斯人當初開拓北美殖民地的“努力”，而且涉嫌貪腐行為。

事實上，俄國從“海外殖民”向“大陸聚焦”的戰略轉向，是推動阿拉斯加易主的重要邏輯。

阿拉斯加交易事件不僅改變了北美地緣格局，更成為近代俄國對外戰略定位的重要轉折點。

歷史學家弗·梅津斯基認為，當年俄國政府缺乏國家意識和經濟、政治遠見，阿拉斯加簡直是一座聚寶盆，協議簽訂幾十年後，美國花費的720萬美元很快“回本了”。（侯艾君是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歷史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