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傑：歐盟“挺以”傳統因時而變

在9月22日聯合國落實“兩國方案”國際會議召開前夕，葡萄牙等國宣佈承認巴勒斯坦國，法國等國也將在聯合國會議期間發佈正式承認的消息。上週，歐盟宣佈擬對以色列採取一系列制裁措施。這一系列事件，標誌着歐盟近年來在巴以衝突中一貫奉行的挺以政策出現重大轉變。

巴以本輪衝突初期，歐盟及其成員國普遍站隊以色列，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曾因力挺以色列而遭到歐洲議會議員的斥責。但時過境遷，以色列在加沙地帶持續開展的軍事行動，引發越來越多歐洲國家和民眾的譴責，迫使歐洲多個挺以國家改弦易轍，對以色列政府的態度日趨強硬。歐盟在處理俄烏衝突和巴以衝突事務時向來存在內部矛盾，但今天在對待以色列的態度上卻一反常態，似乎達成了譴責和制裁以色列的政治共識，並且支持巴勒斯坦建國。這一立場轉變恰恰體現出當今國際形勢的複雜多變及大國之間的激烈博弈。

首先，以色列在加沙地帶修建所謂的“人道主義城”及持續轟炸的做法觸犯眾怒，被歐洲民眾普遍斥責為“種族滅絕”，5月時便已宣佈將啓動審查《歐盟—以色列聯繫國協議》，更有大批歐洲民眾走上街頭支持巴勒斯坦人民。這種政治共識給歐盟及其成員國政府決策造成巨大壓力。

其次，一味支持以色列並不符合歐洲根本利益。過去歐盟挺以更多是因為雙方有相似政治制度及價值觀認同，還包括出於對美國的尊重及服從。但如今，以色列在中東的做法嚴重損害了歐盟的切身利益。俄烏衝突本就給歐洲造成能源短缺和供應鏈危機，歐洲國家轉而想購買中東的石油和天然氣，但支持以色列卻要付出得罪中東阿拉伯國家的代價，將給歐洲能源供給造成更大危害。在歐洲希冀戰略自主性增強的當下，同以色列拉開距離並與中東國家搞好關係是歐洲外交的務實抉擇。

再次，觀察今天的歐洲社會，不難發現歐洲國家的人種數量和宗教信仰正發生潛移默化的變化。自21世紀初以來，中東北非發生的政治動盪導致歐洲出現了幾次大規模難民潮，大量來自阿拉伯國家的移民、難民及北非黑人羣體，正改變歐洲白人及以基督教為主的社會結構。包括這一羣體在內的民眾支持巴勒斯坦人民、譴責以色列的街頭呼聲，也是歐洲當政者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值得注意的是，西班牙是歐盟中對以制裁態度最強硬的一個。9月17日，西班牙“帶頭”反對以色列參加歐歌賽；9月14日，西班牙首相桑切斯對支持巴勒斯坦的示威活動表示支持；9月8日，西班牙政府還取消同以色列價值近10億歐元的武器合同，加大對加沙人道主義援助。同其他支持制裁以色列的成員國相比，西班牙之所以選擇“硬剛”，也是事出有因的。西班牙一項民調顯示，至少有82%的民眾認為加沙出現“種族滅絕”。西班牙左翼政府本就傾向於支持巴勒斯坦事業，如今疊加大多數公眾的意願，同時也出於儘可能緩解中東難民的湧入和消除國際恐怖主義威脅的目的，作出瞭如上外交選擇。

同樣，德國政府過去揹負納粹“種族滅絕”猶太人的歷史包袱，十分重視德以關係，但這一容忍也並非沒有限度。從上屆朔爾茨政府不顧民眾反對，表示無條件支持以色列的自衞權，到如今基民盟的默茨政府暫停對以出口“任何可能用於加沙地帶的軍事裝備”，同時基民盟的執政夥伴社民黨，其領導人也呼籲對以實施制裁。這不僅源於德國國內民意，也和政治壓力有關。德國最大的反對黨選擇黨在最新民調中超越基民盟，該黨持有的排外反猶立場及其背後所代表的部分民意，也給了德國政府不小壓力，對其外交立場轉變存在一定影響。

儘管歐洲國家在譴責並制裁以色列的外交行動中體現出一致性，但從實際執行來看制裁力度並不大，對以色列的影響更多是象徵意義上的。目前歐盟公佈的制裁措施主要針對以色列兩名部長，動用的是歐盟“全球人權制裁機制”及“全球歐洲”金融工具，涉及的是《歐盟—以色列聯繫國協議》中價值58億歐元的以色列輸歐商品。但從歐以關係的長遠發展來看，這或將成為以色列同自己的最大貿易伙伴和最大投資夥伴漸行漸遠的拐點。（作者是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