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民旺：印度仍未看透美國的“盟友邏輯”

近日，印度外交部長蘇傑生和商工部長戈亞爾共同赴美與美方進行貿易談判，試圖解決當前印美關係中的重大障礙。根據外媒報道，印度官員在談判中告訴美國，如果美方希望印方大幅削減對俄羅斯石油的進口，就必須允許印度煉油商轉而採購同樣被制裁的伊朗或委內瑞拉原油。看得出來，印度應對美國關税霸凌的主要思路，仍舊停留在努力去獲得美國的某種“例外”。

今年2月，特朗普剛開啓第二個總統任期不久，新德里便迫不及待安排訪問華盛頓，試圖實現從拜登政府到特朗普政府的順利過渡。然而今年5月以來，印美關係卻不斷下滑並惡化。最初的分歧似乎只是外交表態上的，特朗普認為自己在調解印巴衝突上有功勞，而新德里拒絕承認。隨後逐步發展到，美國領導人開始對印度甚至總理莫迪也惡言相向，並於8月底對印度施加了懲罰性關税，使得美國對印度商品徵收的關税總計達到了50%。而且，美國施壓的手段還在層層加碼，例如近期調整H-1B簽證政策，對印度赴美工作的人才是個重大打擊，美國還撤銷了印度在伊朗恰巴哈爾港運營的制裁豁免。9月初美國參議院提出的一項新法案，擬對包括印度軟件外包服務在內的所有外包工作加徵25%關税，該法案如果落地，更是對印度經濟的巨大打擊。

新德里雖然有所不滿，但還是在努力避免朝着對抗的方向發展。9月26日，印度官員稱印美舉行了“建設性”會談。然而印度看上去迄今也沒有理解特朗普政府為什麼要對印度進行打壓，畢竟在特朗普第一任期時，莫迪和特朗普都聲稱彼此是“好朋友”，希望“印度崛起”。為了表示對特朗普政府關税懲罰的不滿，以及出於某種源自“戰略自主”的平衡考慮和地區大國應該展現的領導力，新德里最近迅速主動地改善同其他國家的關係。比如莫迪出席上合組織天津峯會，這是他自2018年以來的首次訪華，其間莫迪還與俄羅斯總統普京進行了親密互動。不過，由於擔心被美國視為“反美”，新德里也拒絕了一些多邊機制的外交活動。

應該説，印度仍然生活在美國拜登政府時期的戰略期待中。莫迪政府過去已經將戰略賭注押在美國身上，實質上放棄了戰略自主和戰略平衡。究其原因在於，新德里既沒有理解透國際政治，也沒有理解透美國。

新德里高估了印度在美國戰略中的重要性。儘管華盛頓需要能夠平衡遏制中國的盟友夥伴，但這個夥伴不一定是印度。對美國來説，印度的崛起可能並不像是冷戰期間日本或者德國崛起時的那種形式。一個擁有世界最多人口的國家、一個精英羣體遍佈盎格魯-撒克遜世界的國家，其崛起的挑戰對美國而言無疑充滿不確定性。有種聲音認為，華盛頓對中國的崛起感到後悔，因為是美國提供的國際政治秩序助力了中國的全面崛起。因此華盛頓很難説能夠“再犯一次錯誤”，允許另一個亞洲強權崛起。     

華盛頓在對華戰略上，想要的是既有能力、又有意願唯美國馬首是瞻的盟友。在華盛頓看來，5月的印巴空戰已經表明，新德里的軍事力量恐怕尚且難以對付巴基斯坦，同時與中國地理鄰近的現實也讓印度必須重視並穩定與中國的關係。特朗普第二任期已經表現出對“盟友過多”的不耐煩，因此對印外交邏輯，也不再是“幫助印度崛起”來制衡遏制中國，而是讓美國盟伴來“幫助美國再次崛起”。由此看來，即便現在新德里真的有意願與華盛頓結盟，華盛頓也不願意接納這個體量龐大的大象。對華盛頓而言，與新德里結盟的代價過於龐大。因為盟友關係不僅僅體現在條約上的責任和義務，還要實現兩國人民之間情感上的盟友情誼的交融，而這些條件在當前的印美關係中都不夠充分。（作者是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教授、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