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存昕談藏語版話劇《哈姆雷特》在俄上演跨文化對話:“讓世界看到西藏文化的現代魅力”
作者:张妮
【環球時報報道 記者 張妮】10月11日、12日,由中國戲劇家協會主席、表演藝術家濮存昕導演、西藏自治區話劇團演出的藏語版《哈姆雷特》登上俄羅斯聖彼得堡第35屆“波羅的海之家”國際戲劇節的舞台。在國際舞台的聚光燈下,雪域高原的古老語言與莎士比亞的經典話劇碰撞出奇妙的火花。有觀眾評價這場跨越文化邊界的演出時説,“好像莎士比亞當年就是為這些西藏孩子創作的劇本”。“觀眾的評價對我而言是很大的激勵。”濮存昕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專訪時表示,“莎士比亞作品本身極具魅力,而藏語版演繹者的質樸與專業性,更傳遞出真摯的情感和中國對世界的態度。”
此次演出是西藏自治區話劇團自1962年成立以來首次邁出國門進行文化交流。“這種跨文化的交流意義非凡,繁榮發展的新西藏不僅能看見世界文化之美,也讓世界看到西藏文化走向現代的魅力,並藉由這些優秀年輕人一代代傳承下去。”濮存昕認為,未來“地球村”趨勢加深,通過推動民間性與現代化進一步融合,西藏文化等中國少數民族文化將在世界煥發獨特魅力。
充滿文化碰撞的新鮮感
藏語版《哈姆雷特》延續了上海戲劇學院漢藏雙語版《哈姆雷特》的藝術脈絡。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2017級西藏班學生在濮存昕指導下創排的漢藏雙語版《哈姆雷特》2021年成功首演。畢業後,這些藏族學生成為西藏自治區話劇團的青年演員。在濮存昕看來,藏語版《哈姆雷特》能獲得國際戲劇節的青睞,離不開三個獨特之處:其一,中國56個民族中,邊遠地區的少數民族話劇團演繹莎士比亞經典,本身就充滿文化碰撞的新鮮感;其二,創意設計獨樹一幟,用非線性敍事打破傳統結構;其三,作品風格走現代簡潔路線,舞台、燈光不做繁複設計,服裝以簡版制式為主,僅國王與王后的服飾有細微區別,能讓國際觀眾聚焦於表演本身,實現文化的順暢溝通。
有人擔心少數民族語言“走出去”難以被國際觀眾接受,濮存昕在實踐中找到了解決方案。在聖彼得堡的演出中,用同聲翻譯代替字幕,使台詞更加口語化,不會給外國觀眾的理解造成負擔。
1994年,在北京人藝版話劇《哈姆雷特》中,濮存昕飾演哈姆雷特一角。時隔31年,此次執導藏語版《哈姆雷特》,給他帶來了獨特的文化視角。“西藏演員賦予莎士比亞作品的特殊氣場,是獨一無二、無法複製的。這種獨特氣場,首先體現在演員的性格與氣質上”。濮存昕説,藏族演員質樸直接,想唱就唱、想跳就跳,即便唱歌跑調也不在意,那份自在特別珍貴。“他們的眼睛清澈得像高原的湖水,正是這份純粹,讓西藏文化在與世界對話時,始終保持本真魅力,不刻意迎合,卻自帶打動人心的力量”。
西藏文化發展的多元視野
今年是西藏自治區成立60週年,談及60年來西藏文化的發展,濮存昕感慨“變化太大了”。“現在西藏能獨立打造像文成公主情景表演這樣數百人蔘與的大場面演出,且風格和張藝謀、王潮歌導演的作品完全不同,有自己的民族特色。多元視野滲透在西藏民間藝術的各個方面,不少西藏舞蹈演員的作品既有民族特色,又有世界性的現代感”。
“西藏文化在實現現代化的同時,沒有丟掉本土的純真質樸與原生文化元素,這正是西藏文化能持續煥發活力的關鍵。”濮存昕認為,此次藏語版莎士比亞話劇,本身就是一次大膽的融合實踐,劇中的西藏文化元素融合經過精心設計。比如,劇中加入了藏族傳統鍋莊舞。在角色奧菲利亞溺水的場景中,融入了藏族民歌《潔白的仙鶴》,演唱時還向觀眾解釋歌詞大意:“潔白的仙鶴,請把雙翅借給我,不飛遙遠的地方,只到理塘就回。”“這樣的設計,讓民族元素與世界經典相互滲透,既保留了文化靈魂,又符合世界藝術的審美邏輯。”
濮存昕表示,西藏文化的國際之旅不會止步於俄羅斯。隨着交流渠道的不斷拓寬,未來將有更多西藏文化精品走向世界舞台,向世界展示一個真實、立體、全面的新西藏。
民族性與世界性不是 “非此即彼”
“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對於這句名言,濮存昕有自己的理解——民族性與世界性從來不是“非此即彼”的選擇,而是“相輔相成、相互滋養”的關係。“文化軟實力的一個重要指標在於,文化方式與樣式是否具有可傳播性。文化交流是雙向的吸收與給予,比如很多國際時尚品牌將中國的陶器紋樣、古建築紋飾等融入設計,吸收東方元素進行創新。而中國的現代文化也吸收了很多世界文化:足球、時裝、交響樂等,這些都豐富了中國文化的現代表達。”
從今年國產電影《哪吒之魔童鬧海》(簡稱《哪吒2》)登頂全球動畫電影票房榜,到去年《黑神話:悟空》用遊戲圈粉西方玩家……近年來湧現的很多新時代文化作品都找到了中國傳統文化與現代人需求、審美之間的契合點,以創新方式向世界講述中國故事。對於這一現象和趨勢,濮存昕認為,民族文化與世界文化從來都是相互成就的,核心在於我們自身是否專業,能不能做好傳承。“創新是人的本能,當代人總會用自己的生命體驗,對千年文化作出全新表達。真正能傳承下去的文化,必須形成符合當下時代的‘新物種’,才能吸引更多人”。他以話劇《雷雨》為例稱,曹禺先生1934年創作了《雷雨》,當代藝術家演繹它時,不是簡單的復刻。“好的創作,應該聚焦人物的困境,而不只是揭露和控訴。《雷雨》裏的愛恨、憐憫與救贖主題,本身就具有世界性,我們在當下進行解讀時需要持現實主義態度,去探索人物行為背後的深層原因。”在他看來,經典需要當代藝術家不斷演繹,吸引觀眾走進劇場。觀眾認可了,10年後再帶孩子來看,就能實現文化的代際傳遞。
在藏語版《哈姆雷特》之後,下一個創新點是什麼?濮存昕坦言,藝術創新是不可預測的。在AI時代,未來會是一個充滿數字與計算的時代,人與人之間真正的差異,會體現在獨特的品格與審美習性上。“藏族演員的獨特氣質,是隻可感知、難以界定的,我們要做的就是尊重他們的生命表達,以莎士比亞作品為橋樑,向世界解讀中國的態度。”他堅信,只要當代藝術家能用真誠的生命體驗去詮釋傳統、對話世界,就能創作出具有長久生命力的文化“新物種”“新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