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如何緊繃“抓間諜”這根弦?

伊朗情報部部長伊斯梅爾·哈提卜。(圖源:塔斯尼姆通訊社)
據隸屬於伊朗司法部的“平衡”通訊社14日報道,伊朗法院對兩名被指控在伊從事間諜活動的法國公民作出一審判決。
其中一人因與法國情報機構合作從事間諜活動等罪名被判處最高20年監禁並流放,另因其他罪名被判6年和5年監禁。另一人因同類指控被判處最高17年監禁,還因其他罪名被判10年和5年監禁。
按照伊通社早些日子的報道,“6名隸屬於以色列情報機關指揮的恐怖組織成員”參與了2018年和2019年在伊朗西部胡齊斯坦省策劃的多起恐怖襲擊,共造成4名安全人員死亡。經伊朗最高法院批准,這6人已於10月3日被執行死刑。
在這些新聞背後,人們想知道伊朗的情報部門體系到底是如何架構的?
今年伊以衝突後,伊朗針對情報安全體系的“亡羊補牢”能否及時有效?
圍繞以色列和伊朗之間的角力,博觀工作室推出“以伊隱蔽戰線的戰爭”第三篇文章,接着談一談這場不見硝煙的戰爭。
博觀工作室出品
文丨環球時報記者 線一凡
簡析伊朗情報部門架構

伊朗情報部門架構簡圖。(圖源:博觀工作室)
據伊朗法爾斯通訊社報道,自1979年伊朗伊斯蘭共和國成立以來,為了應對來自內外部的多重威脅,伊朗在政府、軍隊和警察部門分別建立了許多獨立的情報機構,截至2024年,伊朗情報機構總數已經達到了“驚人”的16個。
為了更好地統籌和管轄數量龐大的情報系統,伊朗在革命後不久就建立了情報協調委員會,這一機構在名義上凌駕於所有情報部門並直接向最高領袖彙報。
美國國防情報局(DIA)在2019年的安全報告裏強調,“在伊朗革命爆發後的四十多年時間裏,伊朗情報系統的規模、職能和影響力都顯著增長。該系統具備在全球範圍內執行復雜行動的能力,以應對威脅伊朗政權和國家利益的潛在威脅。”

伊朗伊斯蘭革命衞隊情報組織負責人馬吉德·哈德米。(圖源:塔斯尼姆通訊社)
不過,如此龐大而繁雜的情報系統架構也導致伊朗的各個情報部門往往出現職能重疊、冗員低效的問題。
美政府下轄的美國和平研究所出具的簡報分析稱,伊朗情報部門在資源和影響力上存在相互競爭乃至內部鬥爭的情況。在所有的情報部門中,最為強大的兩股力量分別是名義上隸屬於政府的伊朗情報部以及伊朗革命衞隊的情報組織。
據美國五角大樓統計,截至2019年,伊朗情報部人員規模約3萬人。其優先事項是國內安全,打擊敵國在伊朗境內的滲透活動。
五角大樓聲稱,伊朗情報部同數十起暗殺和襲擊事件有關聯,比如1992年以色列駐阿根廷大使館的爆炸案件。伊朗革命衞隊情報組織則“專注于軍事類情報工作”,其職責還包括防範恐怖襲擊和外國政治干預。該情報組織主要承擔了伊朗在長達8年的兩伊戰爭中的軍事情報工作。
“亡羊補牢”,加強安全措施

伊朗國防委員會成員包括行政、立法、司法三權領導者,總統佩澤希齊揚(中),司法總監古拉姆侯賽因·埃傑伊(左),議會議長卡利巴夫(右)。(圖源:BBC)
綜合伊朗多家媒體的報道,由於在以伊衝突初期,伊朗軍方指揮層遭遇了嚴重的“斬首式”打擊,伊軍隊體系雖仍然保有戰鬥力,並迅速組織了大規模反擊,但其指揮鏈條仍短暫的陷入相當程度的混亂,暴露了在保護高層指揮官和指揮鏈條上的短板。
8月3日,伊朗最高國家安全委員會批准成立國防委員會,主要負責審查國防計劃,並鞏固武裝部隊的作戰能力。
伊朗《德黑蘭時報》指出,國防委員會的成立旨在於吸取衝突中的教訓,使領導層在面對持久的安全威脅、維持戰備狀態時保持共識,同時加快進行重大決策的速度。伊朗武裝部隊總參謀長穆薩維在接受採訪時也確實,“將推動伊朗武裝部隊改革,分別推行短期、中期、長期三個階段的備戰計劃”。

伊朗國防委員會成員中直屬最高領袖的兩位代表,沙姆哈尼(右)及阿克巴爾·艾哈邁迪安(左),兩人均同最高領袖哈梅內伊關係匪淺。(圖源:伊通社)
伊朗政府也顯著加強了打擊滲透活動的力度,並不斷髮布處決間諜的聲明,這一系列行動被西方媒體解讀為對“懷有異心者”的震懾。
據美聯社報道,自6月以來伊朗政府公佈的直接以間諜罪處死的犯人有九名,但其他因影響國家安全而被定罪的人數可能超過千人。美聯社稱,由於伊朗不通報具體的處決信息,因此處決間諜的實際數字更高。
美國《紐約時報》披露,6月以伊衝突期間,以色列藉助情報優勢多次成功對伊朗高級官員、軍事將領以及核科學家實施“斬首行動”,伊朗安保領域的重大疏漏可能同後勤、安保人員“違規使用”手機通信設備有關,這一問題也將成為伊朗政府整頓的重要領域。
報道稱,6月16日以伊衝突爆發的第4天,伊朗國家最高安全委員會在德黑蘭西部一處地堡召開會議。會議開始不久,以空軍戰機就瞄準地堡出入口位置接連投下6枚炸彈。
地下工事遭到破壞後,會議室出現垮塌,電力中斷,伊朗總統佩澤希齊揚也被波及並受輕傷,守候在外的安保團隊中多人被炸死。後經調查,這場秘密會議的暴露同與會者的隨行人員攜帶手機有密切關係。

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同伊朗總統佩澤希齊揚及第14屆政府代表會晤。(圖源:伊朗最高領袖辦公室)
對於以色列追蹤電子設備的操作,伊朗方面並非沒有防備。早在去年黎巴嫩真主黨遭遇“傳呼機炸彈襲擊”後,伊朗高層就禁止官員在敏感場合攜帶、使用智能手機等電子設備。然而,這道“手機禁令”頒佈早期未限制官員的隨行人員。
伊朗政治評論人士薩桑·卡里米稱:“高級官員和軍事指揮官們的助理、司機與安保人員都有手機,而且他們防範意識較差……很多人就是這樣被追蹤定位的。”
以色列方面也發現,伊朗重要人士受到以方威脅,往往不得不配備眾多安保人員,這些安保人員不僅習慣攜帶手機,還很愛用社交媒體發“朋友圈”,這種疏忽大意為以色列的襲擊創造了條件。
儘管伊朗高層在衝突爆發後全面收緊規章制度、要求隨行安保人員外出只能攜帶對講機,但仍有人違規使用移動設備。報道指出,許多伊朗核科學家的身亡也與此有關。

阿富汗非法移民從伊朗禮薩呼羅珊省口岸被遣返。(圖源:伊通社)
同時伊朗還加強了針對非法移民及外國公民的管理。據伊朗邁赫爾通訊社8月18日報道,伊朗內政部長莫門尼強調,該國境內有超過600萬阿富汗籍移民,其中包含大量非法移民。至8月中,已有約120萬非法移民被強制遣返,伊朗內政部的目標是在年內將遣返數字提高到200萬。
伊通社10月14日報道稱,伊朗政府啓動的大規模非法移民遣返同以伊12日衝突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許多阿富汗移民被懷疑可能因以色列情報機構提供的金錢而從事間諜工作,這場衝突及其產生的餘波正將伊朗境內的阿富汗難民推向更加邊緣化的位置。
德黑蘭省省長穆塔梅迪安稱,不是所有移民都有問題,但沒有一個國家會毫無限制的接納非法移民,“超50%的外國移民居住在德黑蘭省,於國家機構和安全部門而言,這是十分敏感乃至於緊迫的,伊朗遣返非法移民是不可避免的,在執行大規模遣返後我們看到德黑蘭省東部、西部的犯罪率都出現了明顯下降。”
經營中伊貿易的華商Herman告訴博觀工作室,近日,他同幾位外國商人在前往伊朗哈馬丹的過程中曾在高速路旁一家水煙店內喝茶。但歇息不久就有當地警察上門,花費一個多小時,仔細地核查了Herman一行人的簽證、護照等身份信息,還對攜帶的手機等通訊設備進行了檢查。
當地警察向他們解釋稱,衝突期間,伊朗境內包括阿富汗、印度在內的多個國家的公民都有被以色列情報機構收買的間諜落網,在警示宣傳下,水煙店老闆過於緊張,懷疑與Herman同行的印度商人可能在廁所內安裝危險設備,因此報警才產生誤會。Herman表示,儘管以伊衝突已經過去了數月,但從伊朗政府到社會都還比較“緊繃”,尤其是涉及到間諜時。
積極實施反向滲透
值得注意的是,伊朗也在積極開展對以色列的反向滲透計劃
《德黑蘭時報》10月8日稱,以色列也在面臨日趨嚴重的“間諜危機”。
據以色列國家安全總局報告顯示,2024年以色列曝光的間諜案件數量增加了約400%。預計這一數字在2025年還將進一步上漲,近期多名以色列人因間諜罪被逮捕,以當局指控他們同伊朗政府合作。
伊朗情報部部長哈提卜強調,越來越多的以色列人願意同伊朗合作,要麼是為了金錢,要麼是因對內塔尼亞胡及其政府的強烈不滿。
英國《衞報》稱,伊朗在以伊衝突中利用彈道導彈襲擊了以色列的重要科研設施-魏茨曼研究所,其位於以色列的間諜提供的照片協助定位了目標。儘管伊朗情報部門嘗試報復並暗殺以色列科學家的計劃被阻止,但伊朗情報部門正通過“廣泛撒網、重點培養”的方式加快在以情報體系的構築,並不斷收集以色列重要建築設施的位置信息,為未來潛在衝突爆發後的打擊做準備。
以色列《耶路撒冷郵報》報道稱,伊朗十分重視在以色列布設間諜網,不斷加強針對以色列高官動向的偵察和追蹤,此前其麾下的間諜甚至嘗試在以色列國防部長住所附近安裝監控攝像頭。
以色列間諜事務專家約西·梅爾曼在接受採訪時表示:“被伊朗招募的許多以色列公民都是社會邊緣人物,但令人擔憂的是,一個不斷呼籲摧毀以色列的國家,竟然也能夠不斷滲透到以色列社會當中。”
梅爾曼強調,伊朗對以色列反向滲透效率的不斷提升同該國逐漸趨於崩潰的社會及政治體系有關,以色列社會正在因為曠日持久的衝突和矛盾失去凝聚力。
來源:博觀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