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歸家路，她走了60年……
近期，總枱電視劇《沉默的榮耀》熱播，這也是國內首部基於在台隱蔽戰線真實人物和故事創作的主題電視劇。吳石、朱楓、陳寶倉、聶曦等隱蔽戰線的英雄的事蹟引發了觀眾強烈共鳴。
昨天（18日），《沉默的榮耀》迎來結局，吳石、朱楓等隱**蔽戰線工作者用生命捍衞信仰，慷慨赴死的一幕感動了許多網友。
對很多觀眾來説，這是第一次在屏幕上見到“有血有肉”的朱楓。究竟是一種怎樣的信念，讓朱楓堅守在嚴酷的隱蔽戰場？近日，總枱記者專訪朱楓烈士孫女朱容瑢，聽她講述潛伏英雄朱楓的故事。
△朱容瑢擦拭朱楓雕像
01、“告訴爸爸，媽媽很快就回來了”
1905年11月，朱楓出生於浙江寧波鎮海，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七七事變”後，這位家境優渥的姑娘毅然變賣家產，投身抗日救亡運動，1945年加入中國共產黨，輾轉湖北武漢、廣西桂林、香港等地從事地下工作。
△1933年，朱楓手繡作品。
1949年，新中國成立的曙光初現，此時朱楓與丈夫朱曉光因為戰爭的硝煙已分隔三年。她託戰友將兒子朱明先送回北京，待開國大典後再將其送至上海與丈夫團聚。臨行前，朱楓輕聲向兒子許諾，“告訴爸爸，媽媽很快就回來了。”
朱明的名字正是朱楓於1948年特意更改的，“明”字寓意着迎接新中國的光明。
△赴台灣前，朱楓與兒子朱明（圖左）和侄子朱暉（圖右）合影。
一家人的團聚近在眼前，朱楓卻接到一項艱鉅的任務：以探親為名，赴台與潛伏在國民黨內部的高級將領吳石對接，傳遞台灣防務絕密情報。
據朱楓的孫女朱容瑢講述，決定接受赴台任務前，朱楓在寄給丈夫的信中多次提到，“等工作交接完了，一家人就可以團聚”。
然而，就在開國大典那天，朱楓寄出的信件中卻隱晦地説歸期待定。“她説還要再分別一段時間，但這分別是值得的，因為重逢的時候他們會以更大的歡愉來相見。”
△青年時的朱楓
02、“鳳將於月內返里”
1949年11月，朱楓搭乘海輪抵達台灣，以“探親”之名周旋於國民黨機要圈層。她與吳石在台灣秘密會晤七次，傳遞出台灣戰區戰略防禦圖、國民黨東南區駐軍番號和人員概數等絕密資料。
眼看任務完成，朱楓也接到了上級“速回”的指示。1950年1月，春節將至，朱楓託人帶了信。
逸兄、慰姊：
別久頗以為念，遙維闔府康泰為頌！鳳將於月內返里一行，約有一週至旬日可留，便望轉告小女及曉妹等，多年不見想念彌殷，得此可增快慰也！
威鳳手上 一月十四日
信中，朱楓託好友轉告家人，她將於1月回來。朱楓的小名叫桂鳳，她的信件落筆一般是“鳳”，而這次結尾特意用了“威鳳”二字。“威風凜凜的‘威’，表示當時她已經完成任務了，語氣裏有豪情、有喜悦、有盼望。”朱容瑢説。
這封寫於1950年1月14日的信，竟成了朱楓的絕筆手跡。幾個月過去，家人沒能等到朱楓的歸來，卻等來了她犧牲的消息。
03、“她一定非常想回家過春節”
1950年1月，蔡孝乾叛變，台灣地下黨組織遭受毀滅性打擊，朱楓身份暴露。萬分緊急之下，朱楓搭乘軍機飛赴舟山。舟山定海與朱楓的家鄉寧波鎮海只有一海之隔，然而此刻，親人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
“她那時望着海的對面，一定非常想回家過春節。”朱楓的家人説。
1950年2月18日，大年初二，朱楓不幸落入國民黨特務的手中。
據朱楓的家人回憶，“她在當天晚上，把自己隨身的金飾掰碎了，嚥下去。看守發現她昏迷了以後，趕快報告，國民黨保密局就用飛機把她運回了台北。”
04、“她自己跳下囚車
臨刑前高呼‘中國共產黨萬歲！’”
朱楓被搶救後，遭受了4個月常人難以想象的酷刑。國民黨的一份檔案中記載，她“黨性堅強，雖經多番訊問，仍不吐實”。
1950年6月10日，朱楓被押送國民黨“國防部”軍事法庭。軍事法庭的審判異常簡單，審判長只倉促地詢問姓名、籍貫和年齡，就宣判了死刑。十分鐘後，在馬場町刑場上，隨着槍聲響起，朱楓在台北從容就義，犧牲時年僅45歲。
朱楓的家人講述她犧牲時的情形不禁哽咽，“她是被五花大綁之後押赴刑場，但是她的面容是堅定的，眼光是無所畏懼的。她自己跳下囚車，臨刑前高呼‘中國共產黨萬歲！’最後身中六槍，英勇犧牲。”
這張朱楓臨刑前的照片，直到朱楓去世50年後才被刊發出來。朱楓的家人看到照片後，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照片裏，她堅定地面對犧牲，隨時做好準備，但我們也看到了她的憔悴。”朱容瑢説。
05、“她已深深體驗着
‘真實的愛’與‘偉大的感情’”
朱楓犧牲後，丈夫朱曉光悲傷過度，有一天下班甚至走不了路，被抬回了家。但他始終沒有流眼淚。“他一直告訴我們，眼淚不要在外面流，奶奶那麼堅強，我們也要堅強。”朱容瑢回憶。
多年來，朱楓的家人一直用最樸素的行動來表達對她的懷念。
朱曉光下決心要以最好的工作狀態告慰妻子，一直把革命事業放在第一位。他教育未滿12歲的兒子朱明要好好學習，化悲痛為力量。他的女兒則將自己的名字改為“朱曉楓”紀念母親。
△朱楓一家四口
在朱楓赴台前的一個月，曾給丈夫朱曉光寄去一張照片，照片背面寫道：“她已深深體驗着：‘真實的愛’與‘偉大的感情’，從此，將永遠快樂而健康！”
在朱容瑢看來，朱楓的這份愛不僅是小家的感情，更是把“真實的愛”和“偉大的感情”給了國家。
朱曉光最大的心願就是妻子的骨灰能回到家鄉。2010年12月，朱楓的遺骸從台灣迴歸大陸，於2011年7月安葬在鎮海革命烈士陵園。
對朱楓的家人來説，這場時隔60年的重逢已經期盼了太久。
安葬當天，由朱明一路捧着朱楓的骨灰盒。朱容瑢只記得父親的腳步很慢，“他接過骨灰盒時説，‘媽媽你終於回來了’。200多節台階對別人來説很長，但對他來説太短了。60年後才能重逢，很快要把骨灰安葬，他只能捧這麼一會兒。”
△2016年4月3日，鎮海革命烈士陵園，朱楓的兒子朱明和孫子朱則安。
06、“他們的一去不回
是為了更多人回來”
“每一個情節，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中都能感受到，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隨着《沉默的榮耀》熱播，讓朱容瑢深感慰藉的是，隱蔽戰線上那些“於無聲處聽驚雷”的英雄身影被推到觀眾面前。
劇中對朱楓的塑造也讓朱容瑢感到驚喜，“把奶奶温婉的氣質和英勇的氣概都表現出來了，越看越覺得和我心中奶奶的形象重疊性很高。”
△劇中朱楓
朱容瑢希望，能有更多人瞭解隱蔽戰線工作者的故事，從他們的精神中汲取力量，“他們的工作沒有旌旗和號角，也沒有鮮花和掌聲，就是無名無我，把一切獻給自己的信仰。他們的一去不回，是為了更多人回來，這才是英雄。”
記者&編輯/林湘瑜
部分素材綜合自寧波晚報、國家記憶、現代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