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
霧峯林家的抗日故事
林祖密之孫 林光輝
“台灣的收復,父親生平的遺志可算達到了,要是有知,一定大笑於九泉,我的殘廢不算什麼,國家能獲得勝利強盛,故鄉同胞能獲光明和自由,我個人粉身碎骨也是值得……”
這是我的五伯父林正亨在雲南戰地醫院,寫給在台灣的母親信中的片段。林正亨——台灣霧峯林家第八代,林祖密五子。他歷經廣西崑崙關戰役、中國遠征軍赴緬甸作戰,在1945年3月緬北反攻的最後一場追擊戰中,任獨立步兵第一團指揮連連長。他與8名日軍近身搏鬥,重傷16處,手筋斷裂、臉上留下一道長長刀疤,成半殘廢。
他加入抗日,是因為知道父親林祖密一輩子奮鬥的目標,就是驅逐日寇、光復台灣。他雖然重傷殘廢,但父親遺願完成了,是他最欣慰的事。
林祖密,霧峯林家第七代,正是我的祖父。1895年《馬關條約》割讓台灣,林祖密隨其父親離開台灣;1898年奉父命返台整理家產。其間,他聯絡父親在台灣的上萬名“棟軍”部屬,也策劃、支援各地的武裝抗日活動:如“羅福星事件”“噍吧哖事件”……日本人曾説:台灣的武裝抗日,無一不與林季商(林祖密)有關。同時,林祖密亦往返於福建,從事抗日活動。
從武裝抗日到非武裝抗日,從在台灣抗日到赴大陸抗日,日本殖民統治50年,我們家族也抵抗了整整50年。霧峯林家幾代人以生命與信念書寫的抗日故事,是先輩用生命寫就的,需要後人繼續傳承。
我們始終堅信有國才有家、愛家先愛國。2007年,我發起成立台灣抗日誌士親屬協進會,成員包括30多個抗日家族,就是為了講述台灣同胞抗日事蹟,力求還原歷史真相。只有深入瞭解歷史,人們才會更加愛這塊土地。
以光復台灣為要務的父親
李友邦之子 李力羣
我的父親李友邦,畢生為台灣、為祖國的民族民主革命運動奮鬥而犧牲,是一位赤誠的民族愛國志士,在台灣光復史乃至中國近代史,都有其歷史的定位與貢獻。
父親質樸憨厚,擇善固執,從小不滿日本人的統治,因而有強烈的民族意識,終生致力於抗日護台的民族運動。
1921年,父親在台北師範學校就讀時,加入蔣渭水領導的台灣文化協會,策動學運等抗日活動。1924年與約10位同學襲擊日警台北新起街派出所,受開除處分,當局還要逮捕他。他連夜逃離台灣,輾轉抵達廣州。於當年9月入學黃埔軍校第二期,並受孫中山先生的鼓勵與感召,成立抗日政黨。黨綱第一條即明言:“結合台灣抗日誌士,驅除日本帝國主義。”
1937年全面抗戰爆發,父親提出“保衞祖國、收復台灣”的口號,積極組織台灣青年參加抗戰。其後,他在浙江金華組建台灣義勇隊與台灣少年團,並在金華、衢州等地設立醫院,為前線軍民提供支援與服務。
及至日本投降,台灣同胞欣喜若狂,政府派軍政人員來台,於1945年10月25日在台北公會堂舉行受降儀式。這是台灣光復節的由來。
父親一生戎馬抗日,追求台灣人民脱離日本殖民統治,以光復台灣為要務。很不幸,父親卻在台灣白色恐怖下被無審槍決,含冤而逝。他是赤誠的愛國志士,豈容青史盡成灰。母親常説,“你父親的血應該流在沙場上,應該戰死在戰場上,但你父親卻死在他最深愛且奉獻一生的台灣土地上。”
台灣民眾也曾奮勇抗日,為民族而戰、為祖國而戰。這段歷史不應被遺忘,這樣的信念不該被磨滅。
被日本徵軍夫的大哥回家了
丘逢甲之侄孫女 丘秀芷
我出生在日據時期的台灣中壢,年紀雖幼,有些事記憶卻很深,如戰機常半夜飛來,我們要跑到屋外田坎邊躲轟炸。作為愛國志士丘逢甲的後人,我的大哥英彥也沒能逃過被日本徵軍夫的命運。1942年,他被徵調去海南島。臨行前全家拍了合照,之後媽媽常看着那大大的照片垂淚。
大哥早先還來過信,但之後音訊全無。1945年8月,突然有一天,在廣播中聽到日本天皇宣佈無條件投降。全中壢的人家都很高興,曾因教中文被日本人抓去關押了一年的父親最開心。媽媽念着:“英彥可以回來了!”
但一年又一年過去,大哥還是沒有任何消息。每每聽説有台灣兵搭船回來,母親都要搭火車去基隆,望着一個個下船的人,一個個去認,卻都認不到。有人知道媽媽在等兒子,就來跟她説:“我在廣東看到你後生,他沒錢回來。”媽媽就設法籌錢託那人捎去,但期待大哥回來的願望一次次落空。
1947年夏天,我們姐弟幾人在屋內,突然有敲門聲,媽媽跑出去,我也跟着出去,一個又黑又瘦、頭髮亂糟糟的人站在玄關外大哭起來,媽媽也哭起來,大叫“英彥”。我怎麼也無法把這個人與相片中白白淨淨的大哥聯繫在一起。
回來後的大哥,性情古怪。直到多年後,他才回憶説,當年在海南島上岸後沒多久便受傷,被日本軍隊丟棄了。他一直在海南島各處流浪、打工行乞。日本投降,他也不知,一直到1947年春天才得知台灣光復。聽説廣州有送台灣兵回台的船,他一邊行乞,一邊設法由海南島渡海過去,總算找到船回台。這時,他已整整在海南島流浪5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