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法發佈6個建設工程質量保護典型案例
建築質量事關人民生命財產安全，事關城市未來和傳承。為引導建設單位、施工單位、設計單位等強化質量觀念，增強底線意識，充分保護廣大人民羣眾合法權益，保障“住有所居，居有所安”，最高人民法院今天（11月3日）發佈6件建設工程質量保護典型案例，向社會公開發布。本次發佈的案例涉及化解工程質量僵局、工程質量責任主體認定、司法建議助力工程質量問題源頭治理等方面，充分體現了以下特點：
*一是貫徹“質量第一”理念。*施工單位等承包人向建設單位等發包人交付質量合格的工程是其基本義務。
案例1中，施工單位請求支付工程款，建設單位提出質量缺陷抗辯。人民法院先圍繞工程質量缺陷組織當事人調解，經調解修復缺陷並辦理竣工驗收後，人民法院再對工程款結算做出判決，實現了建設工程當事人利益保護與建設工程質量保障的良好統一。
案例2中，地基基礎工程和主體結構工程的最低保修期限為設計文件規定的該工程合理使用年限。工程雖已交付建設方使用10年，但由於工程主體結構吊車梁仍在合理使用年限內，所以人民法院判令施工單位履行保修義務，依法考慮了工程的特殊性。
案例3中，工程雖經竣工驗收合格，但在工程保修期內發現部分樓棟地下室滲水嚴重，人民法院判決承包人李某依法承擔保修義務，充分保障工程質量安全。
*二是壓實相關主體質量責任。*工程建設是一項集勘察、設計、施工、監理等工作於一體的建造活動，相關責任單位應在各個環節對工程質量負責。
案例4中，建設單位提供的設計圖紙不符合建築安全規程和技術規範，施工單位明知設計圖紙不符合規範仍按圖紙對工程進行修復，導致工程始終存在質量缺陷。人民法院依據雙方過錯，判決雙方均承擔相應損失，有利於督促建設工程各方參與主體切實負起質量責任。
案例5中，石某借用某建設公司資質與某食品公司簽訂建設工程施工合同並組織施工，工程未竣工驗收但已交付使用。由於工程存在牆體、地面開裂等質量缺陷，人民法院判令某建設公司與石某對質量缺陷修復費承擔連帶賠償責任，有利於遏制出借資質違法行為，規範建築市場秩序，保護工程質量安全。
三是促推質量問題前端治理。“三包一掛”（即違法發包、非法轉包、違法分包、掛靠施工）在建築市場長期存在。建設工程由缺乏相應資質的單位或者個人施工，會影響建設工程質量安全。同時，工程層層轉手，工程款遭層層盤剝，導致工程款不能全部用於施工，致使“瘦身”鋼筋、問題水泥、偷工減料屢禁不止。工程每轉一手，質量就降一成。
案例6中，人民法院針對案件審理過程中發現的某建築集團公司出借資質違法行為，向當地住房和城鄉建設局發出司法建議，建議對相關違法線索依法核實處理。當地住房和城鄉建設局根據司法建議立案調查，對某建築集團公司、相關責任人違法出借資質的行為處以罰款，以儆效尤。該案是人民法院與行政主管部門合力懲治建築領域違法現象，從源頭上制止“三包一掛”等違法行為的典型事例。
案例1
先行調解修復存在質量缺陷的工程，彰顯優先保護工程質量安全的司法理念
——李某訴某資源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
基本案情
某資源公司與李某簽訂《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就李某承建某工程事宜達成協議。因某資源公司未按約定支付工程款，李某在未完工的情況下退場。雙方對案涉工程款結算產生爭議。某資源公司以工程存在質量缺陷、李某一方未履行修復義務為由拒付工程款。李某起訴請求某資源公司支付工程欠款46萬元及利息。
裁判結果
審理法院認為，因李某不具備相應資質，案涉《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無效。李某在交付質量合格的建設工程情況下，才有權請求某資源公司折價補償。李某、某資源公司雙方就工程中有質量缺陷的部分應當進行修復無爭議。工程修復後再進行工程款結算，有利於提高糾紛解決效率，最大限度實現物盡其用。經審理法院組織調解，各方當事人最終達成調解協議，雙方先修復工程並辦理竣工驗收，再進行工程款結算。調解協議簽訂後，案涉工程經修復，最終竣工驗收合格。審理法院對李某其他訴訟請求作出處理，判決：某資源公司支付39萬元工程款及利息。
典型意義
工程質量安全是建設工程的生命線，是處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的首要價值導向。本案中，某資源公司欠付工程款，李某施工的工程存在質量缺陷，如處理不當會影響工程竣工驗收和交付使用，甚至陷入僵局。人民法院通過組織先行調解，解決缺陷修復問題，再依法判決工程款支付責任，實現爭議分層化解。在維護施工人權益的同時，也督促其嚴格履行質量責任，保護建設工程質量，體現了司法審判確保工程質量的堅定立場。
案例2
工程主體結構在合理使用期限內出現質量缺陷的，施工單位應依法承擔保修義務
——某汽車公司訴某建設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
基本案情
某建設公司與某汽車公司簽訂《建築工程施工合同》，約定為某汽車公司建設汽車車間土建及鋼結構工程，工程質量應符合國家或行業的質量檢驗評定標準。工程設計使用年限為50年，質量保修期自工程驗收合格之日起算。工程竣工交付使用10年後，主體結構吊車梁出現裂縫，影響作業安全。某建設公司以工程已竣工驗收合格等理由拖延履行保修義務。某汽車公司遂自行維修加固，後起訴請求某建設公司履行保修義務，並賠償其自行修復所產生的費用共計175萬元。
訴訟中，鑑定機構受法院委託出具鑑定意見為：某汽車公司對不平整軌道進行調平整改、對斷裂或存在質量缺陷的吊車梁進行加固是必要及合理的，並提出更換新的預製鋼筋混凝土吊車梁等維修方案。
裁判結果
審理法院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築法》第六十二條規定，建築工程實行質量保修制度。保修的期限應當按照保證建築物合理壽命年限內正常使用，維護使用者合法權益的原則確定。案涉工程主體結構吊車梁在設計使用年限（50年）內出現質量缺陷，某建設公司應承擔更換新的預製鋼筋混凝土吊車梁的保修義務。某建設公司拖延履行保修義務，某汽車公司採取保護性修復措施，產生的修復費用中合理費用為127萬餘元，該筆費用應由某建設公司承擔。故判決：某建設公司對原施工不合格部分應進行更換維修，達到符合設計施工圖的規範要求並在六個月內施工至竣工驗收合格；某建設公司賠償某汽車公司質量缺陷修復費127萬餘元。
典型意義
“百年大計、質量第一”。主體結構是建設工程的“骨骼”，事關公共安全。建設工程經竣工驗收合格，並不意味着施工單位質量責任的終結。房屋建築的地基基礎工程和主體結構工程的最低保修期限為設計文件規定的該工程的合理使用年限。本案中，案涉工程主體結構存在質量缺陷。人民法院根據合同約定認定主體結構的合理使用年限，判令某建設公司在合理使用年限內依法履行保修義務，明確了工程質量責任主體和責任期限，對於保護工程質量安全、維護建築市場秩序、保障安全生產具有積極意義。
案例3
隱蔽工程雖經驗收但仍存在質量缺陷的，施工單位應依法履行保修義務
——某建安公司訴某建設投資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
基本案情
某建設投資公司與某建安公司簽訂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由某建安公司承包某建設投資公司棚改小區項目。合同約定防水工程質量保修期為5年，自工程竣工驗收合格之日起算。2013年10月，案涉工程竣工驗收合格。2015年12月，行政主管部門監督抽查發現，案涉工程部分樓棟地下室頂板、外牆滲水嚴重，要求整改。某建安公司起訴請求某建設投資公司支付工程欠款及相應利息，某建設投資公司反訴請求某建安公司支付工程質量缺陷修復費。
訴訟中，鑑定機構受法院委託出具鑑定意見為：地下車庫、地下室防水工程不符合圖紙和規範標準要求；維修費用為735萬餘元。
裁判結果
審理法院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二百八十一條（現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八百零一條）規定，因施工人的原因致使建設工程質量不符合約定的，發包人有權要求施工人在合理期限內無償修理或者返工、改建。施工人對建設工程的施工質量負責。儘管案涉工程竣工驗收合格，但現有證據證明由於施工人原因導致部分樓棟的防水工程在保修期內出現質量缺陷，確需修復。案涉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合法有效，某建安公司應按合同約定履行保修義務。某建安公司應承擔的質量缺陷修復費用為735萬餘元，某建設投資公司應當給付某建安公司的工程款為3653萬餘元，上述款項折抵後，某建設投資公司應支付剩餘工程款。故判決：某建設投資公司向某建安公司支付工程款2918萬餘元及相應利息。
典型意義
部分建設工程質量缺陷具有隱蔽性，尤其是地基基礎、防水等隱蔽工程的質量缺陷具有“潛伏期”，這種質量缺陷在工程竣工驗收時難以發現，但在後續使用過程中逐漸暴露。建設工程領域實行質量保修制度，建設工程竣工驗收合格後，在保修範圍和保修期限內出現質量缺陷的，施工人仍然應當履行保修義務。本案中，在某建安公司不願意履行保修義務的情況下，人民法院判決其在工程竣工驗收後依法承擔質量缺陷修復費用，既有利於及時消除質量缺陷，又糾正了“工程一旦通過竣工驗收，質量責任就已經轉移”的錯誤觀念，促使施工單位加強質量控制、規範施工流程，築牢建築安全防線，助推建築行業高質量發展。
案例4
施工單位明知設計存在缺陷仍按設計施工的，應與建設單位共同承擔質量責任
——某鎮人民政府訴某建築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
基本案情
某鎮人民政府將某邊坡治理工程發包給某建築公司。雙方簽訂協議約定，工程內容以設計圖紙和清單列明項目為準。工程完工後，因當地突降大雨，案涉工程擋土牆發生垮塌。當時經鑑定，工程水毀原因是某鎮人民政府提供的設計圖紙不符合技術規範要求。雙方約定，某建築公司按照原設計圖紙對工程進行修復。修復後，工程又出現傾斜、沉降。某鎮人民政府重新提供了新的圖紙和修復方案，雙方就再次修復費用的承擔發生爭議。某鎮人民政府起訴請求某建築公司按照新圖紙進行修復，並承擔修復費用。
訴訟過程中，鑑定機構受法院委託出具鑑定意見為：工程質量缺陷產生的原因是原設計圖紙不合理且不符合技術規範要求。
裁判結果
審理法院認為，《最高人民法院關於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一）》第十三條規定，發包人提供的設計有缺陷的，應當承擔過錯責任；承包人有過錯的，也應當承擔相應的過錯責任。案涉工程修復後仍存在質量缺陷由兩方面原因造成：一是某鎮人民政府提供的設計圖紙不符合技術規範要求，應承擔主要責任；二是某建築公司明知原設計圖紙存在設計缺陷，仍按照原設計圖紙進行修復，亦應承擔相應責任。故判決：某建築公司承擔30%的質量修復費用。
典型意義
工程建設是一項集勘察、設計、施工、監理等工作於一體的建造活動。各方主體應在其職責範圍內對建設工程質量承擔責任，共同保障工程質量安全。如果建設單位提供的設計圖紙不符合相關技術規範，施工單位明知設計圖紙不符合規範仍按圖紙施工，導致建設工程質量缺陷，雙方均應承擔相應的責任。本案中，建設單位和施工單位對於案涉工程出現質量缺陷均有過錯，人民法院判令雙方分別承擔相應責任，警示建設單位對施工圖紙等資料應進行嚴格審查。同時，本案也提醒施工單位，按圖施工並非絕對的“免責金牌”，如發現設計圖紙存在缺陷，應及時反饋問題，不應按錯誤圖紙施工。本案對於倡導建設工程各責任主體恪盡職守、各盡其責、專業協作，共築工程質量安全防線具有積極意義。
案例5
借用資質施工導致工程質量缺陷的，借用方與被借用方應承擔連帶責任
——某食品公司訴石某等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
基本案情
石某借用某建設公司資質與某食品公司簽訂《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約定施工內容為建設綜合生產車間、原料生產車間、門衞、道路、綠化圍牆等。工程完工後已交付使用，一直未竣工驗收。某食品公司發現案涉工程存在牆體、地面開裂等情況，認為石某應當對工程質量缺陷進行修復，雙方就此產生爭議。某食品公司起訴請求石某與某建設公司支付工程質量修復費。
訴訟過程中，鑑定機構受法院委託出具鑑定意見為：綜合生產車間、原料車間、擋土牆等工程質量不合格，修復費為770萬餘元。
裁判結果
審理法院認為，《最高人民法院關於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一）》第七條規定，借用資質施工的情況下，發包人有權請求資質出借方與借用方對建設工程質量不合格等因出借資質造成的損失承擔連帶賠償責任。本案中，某建設公司將其資質出借給石某承攬工程，石某施工的工程出現質量缺陷，某建設公司依法應與石某對質量缺陷修復費承擔連帶賠償責任。故判決：某建設公司與石某連帶給付某食品公司質量缺陷修復費770萬餘元。
典型意義
資質是建築企業施工能力和信譽的認證。缺乏資質的單位或者個人借用有資質的建築施工企業名義承攬工程，極易導致工程出現質量缺陷，故為法律所禁止。建築施工企業因出借資質造成工程質量缺陷的，應與資質借用方承擔連帶賠償責任。本案中，人民法院依法判決某建設公司與石某就工程質量缺陷修復費承擔連帶賠償責任，既打擊資質借用方“借帽子”行為，也懲治資質出借方“賣牌子”行為，明確一旦出現工程質量缺陷，雙方都要為損失“買單”。該案對於壓實建築行業主體責任、保護建設單位合法權益、促進建築市場健康有序發展具有積極意義。
案例6
通過司法建議助力整治“三包一掛”，促推工程質量問題源頭治理
——朱某訴某勞務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
基本案情
2021年5月，某勞務公司借用某建築集團公司資質與某房地產開發公司簽訂建設工程施工合同，承攬某商業廣場建設項目。此後，某勞務公司與朱某簽訂的《合作協議》約定，前期該公司與某建築集團公司對接的項目全部轉包給朱某，某建築集團公司未付的工程款全部由朱某享有。《合作協議》簽訂後，某勞務公司退場，朱某進場組織施工。因工程款結算發生爭議，朱某起訴請求某勞務公司支付工程款300萬元及利息。
裁判結果
審理法院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百五十七條規定：民事法律行為無效、被撤銷或者確定不發生效力後，行為人因該行為取得的財產，應當予以返還；不能返還或者沒有必要返還的，應當折價補償。某勞務公司將案涉工程轉包給朱某的行為因違反法律強制性規定無效，但案涉工程經竣工驗收合格，依據上述規定，朱某請求某勞務公司折價補償，支付工程價款，應予支持。故判決：某勞務公司向朱某返還工程款300萬元及利息。
《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築法》第二十六條規定，禁止建築施工企業以任何形式允許其他單位或者個人使用本企業的資質證書、營業執照，以本企業的名義承攬工程。審理法院發現，本案存在出藉資質行為，遂向當地住房和城鄉建設局發出司法建議，建議對本案相關違法線索依法核實處理。當地住房和城鄉建設局根據司法建議立案調查，發現當地建築行業較有影響力的某建築集團公司存在管理不嚴、違法出借資質的情況，應當對其實施行政處罰。鑑於某建築集團公司積極配合調查整改，對該公司及其負責人均處以罰款。
典型意義
建設工程領域，“三包一掛”（即違法發包、非法轉包、違法分包、掛靠施工）等違法行為長期存在，不僅引發大量糾紛，還擾亂建築市場秩序、影響工程質量，危害人民羣眾生命財產安全。建築施工企業通過出藉資質收取費用的，人民法院依法不予支持，還可以將違法線索移送行政主管部門，依法追究其責任，讓違法行為人得不償失。本案中，人民法院在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中，發現建築施工企業存在出藉資質行為。為從源頭上懲治“三包一掛”等危害建設工程質量的違法行為，人民法院與當地住房和城鄉建設部門建立溝通協作機制，開展常態化違法線索排查、移送工作，協助行政主管部門對建築企業進行管理，有效打擊建設工程領域違法現象，為確保建設工程質量和促進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提供有力司法服務和保障。
（總枱央視記者 張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