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方濟各訃告：撼動天主教會的教宗 | 路透社

圖集1/5：2015年10月21日，教皇方濟各抵達梵蒂岡聖彼得廣場主持每週公開接見活動時揮手致意。路透社/Alessandro Bianchi/檔案照片

2015年10月21日，教皇方濟各抵達梵蒂岡聖彼得廣場主持每週公開接見活動時揮手致意。路透社/Alessandro Bianchi/檔案照片 梵蒂岡城4月21日電（路透社）——方濟各教皇摒棄了教廷諸多繁文縟節與特權，比任何前任都更徹底地改變了現代教宗的面貌，但他試圖讓天主教會更具包容性、減少批判性的努力，使其成為懷念傳統過往的保守派人士的敵人。

梵蒂岡週一通過視頻聲明表示，他已去世。路透關税觀察日報是您獲取全球貿易與關税最新動態的每日指南。點擊此處註冊

方濟各在2013年前任教皇本篤十六世辭職後，接手了一個嚴重分裂的教會。這位來自阿根廷的教皇成為1300年來首位非歐洲籍教宗後，保守派與進步派之間的分歧演變成難以逾越的鴻溝。

在美國，兩極分化最為激烈，保守派天主教常與資金雄厚的右翼政治及媒體機構交織在一起。

直到2022年本篤十六世去世前的近十年間，梵蒂岡同時存在兩位身着白衣的教宗，這令信徒們深感困惑，並引發了對退休教宗角色需明文規範的呼聲。2023年1月，當已故澳大利亞樞機主教喬治·佩爾——保守派運動的核心人物、本篤盟友——被揭露是2022年匿名備忘錄作者時，保守派對現任教宗的敵意徹底公開化。該備忘錄將方濟各的教宗任期斥為"一場災難"。這份備忘錄實質上是保守派對下任教宗所需特質的宣言。

方濟各任命了參與選舉新教宗的樞機選舉人中近80%的成員，這增加了（但並未確保）繼任者延續其進步政策的可能性。一些梵蒂岡專家預測將出現一位更温和、較少引發分歧的繼任者。

在他的任期內，修訂後的梵蒂岡憲法允許任何受洗的平信徒（包括女性）擔任天主教會中央行政部門多數機構的負責人。他任命了比歷任教宗更多的女性擔任梵蒂岡高層職務，但數量仍不及進步派期望。方濟各當選教宗時已76歲，其健康狀況在任期內總體良好。2021年腸道手術後恢復順利，但一年後持續的膝蓋問題迫使他減少活動。他素來不熱衷鍛鍊，輪椅和枴杖的限制導致體重明顯增加。

他無力協助結束烏克蘭戰爭令人深感失望。自2022年2月俄羅斯入侵之日起，他幾乎在每週至少兩次的露面中都呼籲和平。這場衝突使梵蒂岡與俄羅斯東正教會的關係在2022年跌至新低，當時方濟各指責支持戰爭的基里爾宗主教不該表現得像"普京的祭壇侍童"。

他頻繁呼籲釋放哈馬斯武裝分子扣押的人質，但在2025年1月停火協議達成前，對以色列在加沙軍事行動的批評日益加劇——這場巴以衝突始於2023年10月。## 保守派的圍攻

保守派從一開始就對教皇不滿：因其隨意的風格、厭惡繁文縟節，以及決定讓女性和穆斯林參與聖週四儀式（此前僅限天主教男性）。

他們抗拒他要求教會更包容LGBT羣體、2023年12月批准有條件祝福同性伴侶的決定，以及多次限制使用傳統拉丁彌撒。他指責保守派固步自封，企圖將天主教禁錮在"鐵甲"之中。其精神領袖是佩爾和美國樞機主教雷蒙德·利奧·伯克，後者曾有名言將方濟各治下的教會比作"無舵之船"。2016年與2023年，伯克樞機與數位同僚兩度發起公開質疑（即"杜比亞"質詢），指控方濟各在道德議題上散播混亂，甚至曾威脅要自行發佈公開"糾錯聲明"。

他們在研討會上發言時，與會者公然將方濟各稱為敵基督的先兆與世界末日的象徵。

“我不願評判他們，“教宗2018年對路透社表示，“我祈求上主安撫他們的心，也安撫我的心。”

但在本篤十六世逝世一年後，方濟各對保守派領袖失去了耐心，撤銷了鮮少駐留羅馬的伯克享有的梵蒂岡特權，包括補貼公寓與薪資待遇。此舉發生前數日，方濟各剛解除了得克薩斯州泰勒市主教約瑟夫·E·斯特里克蘭的職務——這位美國天主教保守派中最激烈的批評者，在梵蒂岡調查後拒絕主動辭職。教宗宣佈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可實施死刑的決策、對軍火工業的頻繁抨擊，以及廢除核武器的呼籲，同樣令保守派震動不已。

但2020年自由派也深感失望——方濟各否決了允許偏遠地區（如亞馬遜流域，打開新頁籤）已婚男性擔任神職的提案。.## 性侵醜聞

方濟各的教皇任期還以他努力恢復教會信譽為標誌，儘管絕大多數罪行發生在他當選之前，但神職人員性侵醜聞已動搖教會根基。

2019年2月，方濟各召集近200名教會領袖召開關於神職人員性侵兒童的峯會，發佈了一項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法令，要求主教對性侵或掩蓋行為直接負責，並廢除了性侵案件的"宗座保密"規定。受害者團體表示這太少、太遲了。

新冠疫情迫使他取消了2020年的所有行程，改為舉行線上公開接見活動，剝奪了他賴以蓬勃發展的與民眾接觸的機會。

但他也表示，疫情提供了一個重新調整的機會，以縮小富國和窮國之間的差距。“我們要麼比之前更好地走出這場疫情，要麼更糟，“他經常這樣説。他批評"疫苗民族主義”，表示窮國應被優先考慮。

2020年3月27日，當全世界處於各種形式的封鎖中且死亡人數激增時，他在聖彼得廣場舉行了一場戲劇性的、孤獨的祈禱儀式，敦促每個人將這場危機視為對團結的考驗和對基本價值觀的提醒。

方濟各着手清理羅馬教廷，這個沉悶的天主教中央管理機構被認為對損害教皇本篤十六世八年任期的許多失誤和醜聞負有責任。

儘管與過去的教皇任期相比有了巨大改進，但金融醜聞仍在方濟各的教皇任期內困擾着梵蒂岡。

2020年，他採取果斷行動，解僱了被指控貪污和任人唯親的意大利紅衣主教安傑洛·貝丘，後者還捲入了梵蒂岡購買倫敦豪華建築的醜聞。貝丘否認了所有不當行為。2021年7月3日，貝丘與其他9人因金融犯罪在梵蒂岡受審，罪名包括貪污、洗錢、欺詐、勒索和濫用職權。2023年12月，貝丘被判有罪，涉及多項貪污和欺詐罪名，判處五年半監禁。他和其他被定罪者在等待上訴期間保持自由身。2019年，方濟各成為首位訪問阿拉伯半島的教皇，將天主教會與伊斯蘭教的對話推向新高度，但他因與穆斯林領袖簽署關於宗教間兄弟情誼的聯合文件，被保守派攻擊為"異端”。

2021年3月對伊拉克的歷史性訪問（教皇首次到訪該國），旨在鞏固與伊斯蘭教的友好關係，同時向那些兩千年曆史的基督教社區致敬——這些社區在戰爭和伊斯蘭國的摧殘下遭受重創。

從布宜諾斯艾利斯到梵蒂岡

豪爾赫·馬里奧·貝爾格里奧於1936年12月17日出生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一個意大利移民家庭。

他曾就讀技術高中，並在一家食品實驗室擔任過化學技術員。決定成為神父後，他在教區神學院學習，並於1958年加入耶穌會。

大約在21歲那年，他感染肺炎，因肺部囊腫不得不切除了部分肺葉。

在神學院期間，一場家庭婚禮上邂逅的年輕女子令他"目眩神迷”，使他的聖召陷入危機。但他堅持原定計劃，在阿根廷、西班牙和智利完成學業後，於1969年成為耶穌會神父，並迅速晉升為阿根廷耶穌會省會長。

這正值1976-1983年軍事獨裁統治時期，期間約三萬名疑似左翼分子遭綁架殺害。

梵蒂岡駁斥了阿根廷部分批評者的指控，否認方濟各在人權暴行期間保持沉默，或未能保護兩位反抗獨裁統治的神父。

2001至2013年擔任布宜諾斯艾利斯大主教期間，他常與阿根廷政府發生衝突，認為當局應更關注社會需求。

樸素的起點

2013年3月13日當選教皇后，方濟各首次演講展現的質樸風範便贏得了數百萬人的愛戴。

“兄弟姐妹們，晚上好。“他在聖彼得大教堂陽台上摒棄傳統問候語"願耶穌基督受讚頌”，以這句平實開場白開啓了牧職。

作為首位拉丁美洲教宗和耶穌會出身的教宗，方濟各也是六個世紀以來首位因前任辭職而繼位的教宗。

他選擇"方濟各"為名號，致敬主張和平、關愛窮人、尊重環境的亞西西聖方濟各。

在首次公開露面時，這位新教宗拒絕穿戴猩紅色貂皮邊飾的短肩衣，也未佩戴金十字架，只保留了布宜諾斯艾利斯大主教任上那枚褪色的鍍銀十字架。

前任教宗們穿過的奢華紅色"漁人之鞋"也消失了。他繼續穿着自己慣用的樸素黑鞋和20美元的塑料手錶，還將部分手錶贈予他人用於慈善拍賣。

三天後首次會見記者時，方濟各表示：“我多麼渴望一個貧窮且為窮人服務的教會。”

簡樸生活

在這個部分樞機主教如王公般居住於壁畫公寓的微型城邦裏，方濟各放棄了宗座宮殿寬敞的教宗套房，始終住在2013年秘密會議期間與其他樞機主教共同下榻的梵蒂岡酒店簡樸客房中。

這座擁有公共餐廳的現代化建築——聖瑪爾大之家，成為了擁有13億信徒的羅馬天主教會的神經中樞。

他在2018年接受路透社採訪時表示："（留在聖瑪爾大的決定）救了我的命”，並解釋前任們使用的套房如同隔絕居住者的"漏斗”。

防彈教宗專車被送進了梵蒂岡博物館，方濟各改乘毫無安保配置的藍色福特福克斯在羅馬街頭穿行。

他離開羅馬的首站是意大利小島蘭佩杜薩，向數千名為追求歐洲新生活而葬身地中海的移民致哀。

他説：“在這個全球化的世界，我們已陷入冷漠的全球化。我們對他人苦難習以為常，覺得與己無關、毫無興趣、不是我們的事。”

災難性的一年

2018年成為方濟各的"可怕之年"——主要源於持續發酵的教會性侵危機。

年初一月的智利之行中，他起初極力維護一名被指控包庇性侵的主教，惱怒地對記者表示"沒有任何針對他的證據"，這番言論遭到受害者、維權人士及拉美各地報刊社論的廣泛批評。

就連核心顧問波士頓樞機主教肖恩·奧馬利也表態疏遠，稱教皇造成了"巨大痛苦"。方濟各隨後道歉，承認自己的措辭和語氣"傷害了很多人"。

返程後他立即派遣教會首席性侵調查員前往智利。馬耳他大主教查爾斯·希克盧納的後續調查報告指控智利主教團數十年來在調查中"嚴重瀆職"，並揭露性犯罪證據遭系統性銷燬。

同年五月，智利34名主教集體請辭。教皇后續接受了其中七人的辭呈，又將涉事的兩名主教和核心神父革除聖職。

七月，前華盛頓大主教麥卡里克因性行為不端指控辭去樞機職務；八月賓夕法尼亞大陪審團報告揭露長達70年的性侵史，令美國天主教會陷入震盪。

“我們懷着羞愧與懺悔承認，作為教會團體，我們未能恪盡職守責，未能及時意識到對無數生命造成的巨大傷害。我們漠視了弱小者，拋棄了他們。“2018年8月20日，方濟各在致全體天主教徒的公開信中如此寫道。

儘管如此，性侵醜聞仍成為他2018年8月愛爾蘭之行的焦點。訪問期間，一位意大利保守派大主教利用媒體在場之機，前所未有地公開發難，要求教皇就麥卡里克事件引咎辭職。

方濟各於2019年2月將麥卡里克逐出神職，使其成為現代史上被解除聖職的最高級別教會人士。

2020年關於麥卡里克的制度性調查報告顯示，方濟各的前兩任教皇——若望·保祿二世和本篤十六世——早已知曉其性行為不端的傳聞，卻仍予以提拔或未採取懲戒措施。

全球聲望

方濟各因倡導社會正義及開展高風險政治斡旋，在國際上享有崇高聲望。

他進行了45次國際訪問，創下教皇曆史紀錄，包括首次訪問伊拉克、阿聯酋、緬甸、北馬其頓、巴林和蒙古等國。

2014年，梵蒂岡秘密調解促成了長期敵對的美古關係正常化。

2018年，他推動梵蒂岡與中國就主教任命問題達成里程碑協議，保守派批評此舉是教會向中共政府妥協。

在其任內，梵蒂岡與聯合國合作舉辦氣候變化國際會議，並於2015年6月發佈通諭，疾呼"立即行動"拯救地球。

在2018年路透社專訪中，他表示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退出《巴黎氣候協定》的決定令其痛心，“因為事關人類存續”。教皇與特朗普在移民等多數議題上立場相左。

在他的整個教皇任期內，方濟各始終為難民權利發聲，並批評那些排斥移民的國家。

他訪問希臘萊斯博斯島時，用專機將十二名難民帶回意大利，並號召教會機構致力於制止人口販賣和現代奴役。

他命令教廷慈善部門為梵蒂岡周邊無家可歸者提供幫助，開設收容所及提供沐浴理髮、足部診療的場所，還親自帶領流浪者們私密參觀西斯廷教堂。

2018年西西里之行中，他呼籲"黑手黨的兄弟姐妹們"懺悔，強調這座島嶼需要"充滿愛的男女，而非自詡為’榮譽者’的暴徒”——後者正是黑手黨成員的自稱。

2015-2016年法國遭遇伊斯蘭武裝分子連環襲擊（包括一位正在做彌撒的老神父遇害）後，教皇呼籲所有宗教共同聲明：以上帝之名行殺戮實屬"魔鬼行徑”。

方濟各效應

儘管其行事風格未獲全體教廷高層認同（部分人已習慣豪華宅邸的奢侈生活），但"方濟各效應"已開始逐級滲透。

他建立聯繫的渴望甚至延伸至電話溝通。因常突然致信反映問題或遭遇不幸的普通人，他被稱為"突訪電話教皇"。

“我是方濟各”——當電話那頭傳來這句話時，人們總難以置信。“真的是教皇方濟各本人”。

他還尋求與記者建立更開放的關係。在2013年從巴西返回途中的一次自由交流中，教皇就關於同性戀神父的問題作出回應，其回答登上了全球頭條。

“如果一個人是同性戀者，但尋求上帝並心懷善意，我憑什麼去評判他？”

這番言論並未改變教會將同性戀行為視為罪惡的教義，但它成為了他偏愛慈悲而非譴責的象徵。

為窮人而設的教會

從一開始，方濟各就向神父和主教們明確傳達了他所期望的教會類型。

他表示神職人員中不應有"野心家或攀附權貴者"，告誡紅衣主教們不應過着"王子般的生活"，並指出當街角還有窮人時，教會不應在豪華沙龍里"剖析神學"。

“如果銀行投資虧損，那是一場悲劇，人們會説’我們該怎麼辦？‘但如果人們死於飢餓、食不果腹或健康不佳，卻無人問津。這就是我們今天的危機。一個貧窮且為窮人服務的教會必須與這種心態作鬥爭，“他在教皇任期初期如此説道。

即使身為教皇，方濟各仍是布宜諾斯艾利斯聖洛倫索足球隊的狂熱粉絲。

在2018年接受路透社採訪時，方濟各表示他並不懷念阿根廷。“我只懷念街頭。我是個’街頭人’。我真的很想再次那樣做，但現在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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