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決定就特朗普關税問題展開談判 | 路透社

路透北京5月9日電——自美國總統特朗普上月對中國加徵高額關税以來，北京方面採取了針鋒相對的回應。在官方和社交媒體上，中國發布了毛澤東的畫像，痛斥"帝國主義者"，並傳遞出一個信息：向霸凌者屈服是危險的，中國不會退縮。

但據三位熟悉北京想法的官員透露，在幕後，中國官員對關税對經濟的影響以及隨着中國貿易伙伴開始與華盛頓談判協議而面臨孤立的風險越來越感到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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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因素，加上美國的接觸和特朗普言辭的緩和，説服北京方面派出其經濟沙皇何立峯本週末在瑞士與美國同行會晤，這些官員告訴路透社。由於中美外交關係的緊張性質，重新接觸變得複雜。特別是，北京方面認為美方4月下旬就芬太尼問題致中國相關部委的信函"傲慢"，兩位官員表示。其中一位官員和另一位官員表示，由於在哪些官員應參與談判的問題上存在分歧，安排談判的努力進一步受阻。

路透社首次報道了中國決定談判的原因、華盛頓關於芬太尼的信函、美國在北京的外交挑戰以及雙方早期的接觸，這是基於對雙方近十名政府官員和專家的採訪。大多數人被允許匿名討論非公開信息。

中國國務院及商務部和外交部未立即回覆傳真置評請求。白宮和美國國務院也未就日內瓦會談前的籌備工作回應路透社的提問。

中國外交部副部長華春瑩週五表示，中國對處理中美貿易問題充滿信心，並稱特朗普政府的做法難以為繼。全球兩大經濟體之間的貿易戰，疊加特朗普上月對數十個國家加徵關税的決定，已擾亂供應鏈、動搖金融市場，並引發對全球增長急劇放緩的擔憂。

與此同時，中國的出口限制壓縮了美國武器、電子產品和消費品所需關鍵礦物的供應。特朗普因處理關税和經濟問題的方式導致支持率持續下滑。日內瓦會談前局勢的動盪凸顯了特朗普團隊與中國之間深刻的不信任和談判風格的分歧，這可能導致談判曠日持久且充滿波折。

“我認為雙方都在權衡既要展現強硬姿態，又不想承擔拖垮全球經濟的責任，“華盛頓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中國商業事務專家斯科特·肯尼迪表示。

“中方為此次會談設定了高門檻，但越來越明顯的是特朗普政府希望談判，而他們不能永遠拒絕。因此中方接受了在日內瓦舉行的、或許最好被視為預備談判的會談。”

從部長到沙皇

繼特朗普上月發動關税攻勢後，中國在公開表態中採取了強硬立場。北京在其官方社交媒體賬號上發佈了一段中國米格-15戰鬥機在朝鮮戰爭中擊落美國戰機的畫面，並配文稱：“中國不會下跪，因為我們深知唯有自立才能維繫合作可能，妥協只會將其扼殺。”

4月30日風向開始轉變，一家官方媒體附屬博客稱美國"已通過多種渠道主動聯繫中國，希望就關税問題進行磋商”。

國際戰略研究中心肯尼迪表示，近幾週中國各機構、駐美使館與特朗普政府間的接觸頻率顯著增加。肯尼迪指出，4月下旬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會議期間，中方與財政部長斯科特·貝森特等人進行了線下會晤，為瑞士會談鋪平了道路。

據熟悉談判內情的官員透露，特朗普宣佈"解放日"關税後，中國商務部長王文濤曾低調聯繫美國同行霍華德·盧特尼克，但因級別不夠遭到回絕。

特朗普一直推動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直接對話。但根據雙方公開聲明，中國認為這不符合其傳統做法——須先敲定細節再由領導人簽署協議。

對中方而言另一個關鍵因素是特朗普的公開訓斥據其中一位消息人士透露，烏克蘭總統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在二月份的表態，並補充説，中美領導人之間任何未經安排的敵對互動都將對習近平造成不可接受的丟臉。隨着雙方傳遞的信息變得更加和解，中國決定派出其副總理兼習近平的親信何立峯，他的前任曾在2019年與美國達成了“第一階段”貿易協議。其中一位消息人士表示，此舉滿足了華盛頓與能夠直接接觸習近平的高級官員進行實質性會談的要求，同時避免了讓中國領導人面臨潛在的尷尬。

至於會晤地點的選擇，瑞士外交部表示，“在最近與華盛頓和北京的接觸中，瑞士向美國和中國當局表達了願意在日內瓦組織雙方會晤的意願。”

經濟困境

三位熟悉中國政府想法的人士表示，北京方面讓步的主要驅動力之一是內部信號顯示，中國企業正艱難地避免破產並試圖替代美國市場。

2025年4月8日，中美國旗在北京一家美企大樓外飄揚。路透社/Tingshu Wang攝

2025年4月8日，中美國旗在北京一家美企大樓外飄揚。路透社/Tingshu Wang攝一位官員表示，傢俱、玩具製造商及紡織業等部分領域已感受到直接衝擊。

駐華美國外交官也正密切監測中國南方工業重地的工廠關停、罷工及失業情況。

多家分析機構已下調對中國2025年經濟增長的預測，投行野村警告貿易戰可能導致中國損失高達1600萬個就業崗位。中國央行本週宣佈了新的貨幣刺激政策。有官員指出，中國企業難以替代美國市場，因為發展中國家無法消化同等規模的商品採購，對許多企業而言這是生死攸關的威脅，必須在數日或數週內解決。

兩位熟悉北京決策的官員透露，中國正擔憂當其重要貿易伙伴（如越南、印度和日本）與華盛頓展開談判時，自身將被排除在談判桌之外。

中國商務部本週發表聲明，對正與美國談判的國家發出警告：“綏靖無法換來和平，妥協不會贏得尊重，堅持原則立場、維護公平正義才是保障自身利益的正道。”

作為反制美國行動的一部分，中國將派遣總理李強於五月下旬訪問馬來西亞，參加與一個新成立的東南亞及阿拉伯國家集團的峯會，兩名消息人士向路透社透露。一位駐北京的地區外交官告訴路透社，中國向東南亞傳遞的信息是"我們將從你們那裏購買商品”。

在日內瓦，北京方面的預期似乎較為保守。

據知情人士透露，中國內部已將此次會談從高級別降格為普通會議，這反映出中方認為討論將聚焦於瞭解特朗普及其他美國高級官員數週來矛盾表態後華盛頓的要求和底線。

不過有官員表示，中國可以動用其豐富的政策工具箱，效仿亞洲鄰國的做法，承諾購買更多美國液化天然氣。談判桌上可能還包括農產品採購，類似於特朗普首個任期內2019年達成的"第一階段"協議。當時北京承諾在兩年內增加320億美元的美國農產品採購。雖然美國取消對中國800美元以下包裹的"最低限度"豁免以及TikTok出售等問題也可能在更廣泛的會談中涉及，但中國官員表示不預期這些問題會在本週末的會談中佔據核心地位。

芬太尼與動盪

早在發動全面貿易戰之前，特朗普就對中國商品加徵20%關税，理由是北京方面在遏制致命毒品芬太尼原料流通方面作為不足。

據兩名官員透露，導致兩國關係改善進程複雜化的關鍵因素之一，是美國於四月下旬向中國發送的公函。該文件詳細列出了特朗普要求中方在芬太尼問題上採取的具體措施。

路透社查閲的這份文件提及某份國會報告，聲稱中國通過出口退税政策直接補貼芬太尼前體化學品的生產並銷往海外，這引發了北京方面的強烈不滿。中國官方對此予以堅決否認。這份致中國外交部、商務部和公安部的信函要求：在中共機關報《人民日報》頭版刊登打擊芬太尼前體的專項行動；通過"黨內渠道"向黨員傳達類似信息；加強對特定化學品的監管；深化執法合作。

兩位瞭解中方反應的官員表示，北京方面認為前兩項要求尤其"傲慢"，因為這被視為美國試圖干涉中國內政，指揮中共內部事務。

有消息人士透露，芬太尼問題將列入日內瓦會談議程，美方開場立場就是向中方提出這四點要求。

一位熟悉信函內容的美國官員表示，特朗普政府只是希望中國能有效阻止芬太尼前體流向國際販毒集團。

據兩位知情人士透露，使談判更加複雜的是，特朗普的華盛頓團隊已將許多負責早期與中國對口部門接觸的美國使館官員排除在外。

這兩位官員表示，特朗普新任駐華大使戴維·珀杜定於下週抵達北京，但曾在拜登政府國家安全委員會擔任中國事務高級官員的副館長薩拉·貝蘭本週被免職。

官員們稱，這種動盪導致美方提出的要求缺乏內部協商。一位熟悉中方想法的官員表示，在日內瓦會談之前，與美國大使館的接觸極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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