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牛羣與數百萬美元失蹤引發烏拉圭醜聞 | 路透社

路透社烏拉圭阿蒂加斯5月17日電 - 桑德拉·帕萊羅正在尋找她丟失的奶牛。她從首都蒙得維的亞驅車600公里來到烏拉圭與巴西接壤的偏遠地區，此刻正站在一條農道盡頭的泥濘田野裏——至少根據文件記載，這片土地上應該有她擁有的61頭牛。

這些失蹤的牛曾是一項失敗的"奶牛債券"投資計劃的標的，該事件已演變成烏拉圭史上最嚴重的金融醜聞之一。

一家接受儲户資金投資奶牛養殖的烏拉圭公司合夥人已自殺身亡。三家公司破產並因欺詐接受調查。

“哞哞！這裏有我的牛嗎？“60歲的蒙得維的亞會計帕萊羅滿懷希望，向阿蒂加斯邊境地區的牧場呼喊。她穿着沾滿泥漿的牛仔褲靠近圍欄，試圖更清楚地觀察牛羣。

與數百名投資者一樣，帕萊羅既找不到自己名下的牛，也無法證實它們的存在。這些牛已成為可能超過70萬頭的"幽靈牛羣"的一部分。

目前損失已累計約3.5億美元，對這個僅有340萬人口卻飼養着1200萬頭奶牛的穩定農業國造成沉重打擊。

該事件也震驚了鄰國阿根廷和巴西這兩個畜牧業大國。它們曾以烏拉圭的牲畜追蹤系統為範本，國內也存在類似的牲畜投資計劃。

2024年3月，帕萊羅將畢生積蓄超過5萬美元投入了"畜牧連接"公司提供的牲畜投資計劃。吸引她的是7-10%的美元固定收益承諾，以及宣傳材料上赫裏福德牛（棕白相間的奶牛）的圖片。

投資者可以直接擁有由畜牧企業代養代售的奶牛，或參與投資計劃。帕萊羅喜歡持有有形資產的概念，認為這是穩妥的投資。

通過政府支持的在線門户（多年來全球牲畜追蹤的典範），帕萊羅能查詢每頭牛的品種、年齡和位置。所有牛都應帶有政府分配的標識符號，資產文件印有負責牲畜登記的農業部徽章。

烏拉圭國家牲畜登記處拒絕對此類案件置評。

當帕萊羅前往牧場核實時，她帶着打印的牲畜登記資料，試圖將牧場53個追蹤編號與圍欄對面張望的牛耳標進行比對。

她用手機鏡頭放大牛耳上的追蹤號碼，很快發現大多對不上號。牛羣開始後退，她無法靠近，核查行動徒勞無功。

“這簡直像墜入噩夢，“帕萊羅説。

特斯拉車禍事件

目前因欺詐接受調查的三家最大企業分別是畜牧聯盟、畜牧共和國和拉臘特集團，這些公司共説服了近6000名個人和投資團體加入其項目，投入了數百萬美元資金。

類似的投資計劃在南美多國如阿根廷、巴西和哥倫比亞都存在，其中許多是合法運營的。

蒙得維的亞當地電台主持人馬丁·法布萊特透露，過去12年間他多次投資烏拉圭的畜牧聯盟及其他畜牧項目。

“這個提供美元固定收益的系統11年來運作極其出色，我從未遇到任何問題或違約情況”，他表示。

畜牧聯盟醜聞的首個跡象出現在去年11月28日，當時一輛特斯拉Model 3以211公里時速撞毀在烏拉圭中部小鎮佛羅里達。駕駛者正是畜牧聯盟的聯合所有人古斯塔沃·巴索，該公司自1999年成立以來一直蓬勃發展。

車禍發生數週後，投資者開始報告畜牧項目付款延遲，到次年1月公司確認資金缺口近2.5億美元。4月法醫鑑定顯示巴索系自殺身亡。

畜牧聯盟是去年底開始預警無法履行投資者償付義務的三家基金之一。其流動性危機源於2022-23年乾旱等惡劣氣候條件及艱難的市場環境。

一月底，投資者因欺詐報道紛紛緊急撤回儲蓄。

部分投資者提起欺詐訴訟，導致公司進入債權人破產程序，並引發烏拉圭專門負責洗錢犯罪的檢察機關展開調查，目前調查仍在進行中。

檢察官表示"在調查階段無法置評”。

畜牧連接公司（Conexión Ganadera）的巴勃羅·卡拉斯科否認欺詐指控。該公司律師聲明在法庭舉證前無法對司法程序發表評論。

拉臘特集團（Grupo Larrarte）律師稱企業正全力配合當局調查。畜牧共和國公司（República Ganadera）未回應路透社的置評請求。

幽靈牛羣

如今有數千人正試圖追回他們的積蓄和消失的"幽靈"牲畜，其數量難以確定，其中包括政客、電台主持人、退休人員甚至神職人員。

破產管理人針對最大企業畜牧連接公司的清點顯示，該公司聲稱管理的804,604頭牛中實際僅存7至8萬頭。

另一起欺詐訴訟中，烏拉圭農牧漁業部（MGAP）三月證實，畜牧連接公司主要供應商帕斯菲爾（Pasfer）用作貸款抵押的3,740頭牛實際僅存49頭。

“根本不知道這些牛是否存在、是死是活，是被轉賣還是被更換耳標，甚至是否真實購買過。“帕萊羅在前往阿蒂加斯牧場的鄉間小路上説道，“我們完全不清楚它們的現狀。”

受害者們想知道為何當局在牲畜登記的情況下仍未發現問題。

三位受害者代理律師表示，政府發放的耳標可能從未被安裝在牲畜身上，因為這些牲畜根本未被購買，投資款被挪作他用。

另外兩位代理破產欺詐案投資人的律師指控稱，投資者擁有的牛羣在未經同意的情況下被非法出售。

該公司負責打耳標並將數據錄入國家登記系統。

“國家牲畜信息系統(SNIG)僅反映企業提供的數據。問題恰恰出在企業提供的這些不受監管的數據上，“代表98名受害者的律師尼古拉斯·霍內斯表示。

霍內斯稱其走訪多個牧場發現存欄量與登記數量不符。路透社接觸的另兩位投資者也講述了類似尋找牛羣的經歷。

烏拉圭牧農部未回應路透社關於登記系統是否失靈的質詢。

接受調查的企業

首家遭投資者正式投訴的Larrarte集團高管已被羈押，這是獨立於破產程序的刑事調查的一部分。

賈伊羅·拉臘特因涉嫌挪用資金、欺詐和空頭支票等罪名，於四月被法官下令預防性監禁。

路透社報道，其律師恩裏克·莫勒回應稱，他的客户已與當局充分合作，部分投資者的牲畜資產已被返還。

畜牧共和國公司於去年11月申請自願破產，但因當局對企業賬目展開調查，該申請於三月被法院駁回。

目前與債權人的談判仍在進行中，該公司在3月25日的聲明中表示，正為受影響者"優先尋求最佳解決方案”。

該公司未回應路透社的置評請求。

針對三大畜牧企業中規模最大的畜牧連接公司，目前有多項調查正在進行。公司聯合創始人巴勃羅·卡拉斯科及其妻子安娜·尤德科，以及巴索遺孀丹妮拉·卡布拉爾均因涉嫌欺詐和挪用資金接受調查。

二月，三人被暫時禁止未經司法許可離境烏拉圭，護照均遭扣押。卡拉斯科的代理律師豪爾赫·巴雷拉表示不會向媒體發表聲明。

蛇語者傳奇

巴索生前在佛羅里達州過着奢華生活，這個三萬人居住的小鎮保留着鄉村氣息，周邊環繞着農田。他那場高速車禍預示着企業的崩塌。

當地電台主持人法布萊特表示，十年來在社交聚會和農業活動報道中與巴索有過約50次接觸。

“他就像個蛇語者”，這位畜牧連接公司的長期投資人法布萊特如此評價巴索。

“古斯塔沃·巴索並沒有損失2.5億美元，可能會有虧損，是的。但這筆錢還在某個地方，“他聲稱。

在阿蒂加斯農場，路透社的無人機畫面顯示約有80頭牲畜，而按照帕萊羅和其他投資者的説法，這裏本應有數百頭。

牧場工人解釋説，其他牧場還有更多牲畜，並稱很難核實哪些牲畜屬於帕萊羅——如果他確實擁有任何牲畜的話。此外，自醜聞爆發以來，已有多次關於工資支付延遲的報道。

帕萊羅本人對此案傷害了這麼多勤勞的烏拉圭人感到憤怒。她曾一度同時做三份工作，只為攢下退休金。

“我們投入了辛苦積攢的積蓄，“她補充道。“我們想要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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