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花:用自己的倒影淨臉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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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試
夢中我不見了一雙鞋,所以只能赤足來回奔跑,證實它曾經存在。“時間是足以消滅鞋印!”你説。滿山遍野,我諦聽落葉覆蓋落葉,腳印踩踏腳印,春天盛開春天。
你總是在我身上最危險的地方,黏上便利貼:“Caution: I’m Hot!”“易碎物”“小心輕放!”⋯⋯ 然而我的易燃易爆炸的人生,僅為了等你前來滅火,我們的關係高温且如斯玻璃,如夢幻泡影易生乍滅。
膝蓋被大水淹埋那天,我從遠方回來就不願離開,試着證實曾經光着腳在逃的夢,誠然存在。“而那場大水,遲遲未退!”我説。
難以消逝的不是河水,而是水面上你烙下的承諾;是我體內活性火種,夢中等你赴一場核爆。
夢見黑暗中弄髒了自己的臉
醒來,打一盆水,用自己的倒影淨臉。
從心出走,每一條獨自溜達的歸家路上,入口處栽種花草,半山擱下浮雲,山頂釋放一朵風。下山時劈開另一道無雨幽徑,學習與昨日死去的那隻小獸,今日再死一次。
從心出走,一直往那堵牆碰撞,出不來也進不去。風閤眼掠過,那裏從來沒有一堵牆;在渡口等船,我搖櫓於終站與起站,一條河千萬種的流向,唯有槳,不會知道。
從心出走。打破一杯水,一隻牛甦醒成佛;再打破一杯水,另一隻夢中成魔。
空中小姐
你喜歡不會飛的鳥,喜歡爪子能觸地的踏實感,喜歡身上披滿油亮羽毛,喜歡扇一扇羽翼便能把天空摔落地面。
我們交匯的世界像風,流線型的體態蘸了月光,輕易把生命的流向停駐在彼此發亮的雲層。輕易活得像海浪,宿命是着岸;像井擺脱不了圓形的邊界,底層蓄水。
時間泛起虛糜的銅鏽味。我不斷質問:“如何才能劃過天際線,而不徹底離開你的肉體和夢的骨架?”
你飛越歲月的邊陲,皆與我的季節無關。再一次我並沒更接近你理想的風景。僅能把你的昨天,寫入詩集裏——像鳥,把翅膀篆刻於天空的首頁,每一次翻閲,世界因你而風起。
導盲犬
夢中我坍塌一座以字鑄造的山。寫壞的詩裂開誤讀的山路,神木以葉脈崎嶇了導讀行動。
廢墟中聞到異味的字,用枴杖撥開土壤中深層的黑,直至犬吠停止,我徒手挖出更多迂迴且多雨的詩句。意象繁複的夜,毋庸山魂野魄前來指引。
季節更替詩的星象圖。我學習如候鳥遷徙多風的航線,誰都不曾坐得住一座山牢牢紮根的方向。原地駐守是一種傲立的站姿,偶爾調整詩的飛行軌道,時而錯過手中花季。
我固執如忠犬,於夢崩塌的山頭閤眼,挖掘你遺留的殘句:“總要有人風中點火,在落石邊坡搬開所有石頭,讓你再無法從我心中那座山走下來,盤旋的思念才能留下詩中,無法瓦解的韻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