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翔:聖誕前夕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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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前夕早上9點半扺達檳城,隔天聖誕節下午4點就搭火車離開。也不知道自己是旅人還是過客?但是如果只是一個單純的過客,搭德士經過檳城市政廳時,10歲那年在那座黃白巴洛克式建築裏,音樂會六絃琴合奏那首《多娜.多娜》(Donna, Donna),“駛往市集的貨車上,牛犢睜着哀傷的眼眸……”的旋律,不會從遙遠的記憶中逐漸變得清晰。
在檳城的這一天,上午去了“樓頂書店”,下午去興公司(Hin Bus Depot)內的“島讀書店”。從興公司再搭上一輛私召車往在葛尼百利宮廣場內的BookXcess書店,車子沿着Jalan Burma(檳城老福建人稱“車水路”)往新關仔角的方向開時,看到一塊寫着 Adventist Hospital的牌子,這醫院是我誕生的地方,但是出世後就沒有回去過,記得清楚的倒是六歲那年因患上了白喉症而住過的中央醫院。住院的那兩個星期,我每天孤獨地坐在病牀上等待家人來探視,可是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也沒有人來,只能用哀傷的眼神看着旁邊病牀上男孩的父母天天準時出現……第4天黃昏,那位一直在照顧我的護士來到牀邊,遞給我一盒玩具,説是送給我的,我低頭靦腆地打開盒子,裏面有好多塑料的小動物……那是我收過的第一份禮物,也是童年裏唯一的玩具。是那位清秀温柔的護士姐姐,讓我開始相信這世界上還有好人。
檳城是不一樣了,在新關仔角的堤岸外填出了一大片新的土地,是建另一批有“無敵海景”的濱海公寓嗎?以前黃昏這個時候,流動小販已經開始把攤子推到路邊,攤位邊是人行道,人行道的另一邊是長長的堤,堤的高度剛好可以讓人坐着享用美食,堤外堆疊着大大小小的岩石,邊吃邊聽海浪擊打着岩石,潮起潮落的聲音,是我們那一代檳城人的共同記憶。平安夜在旅店的餐館吃晚餐,與餐館老闆Ben和主廚Jeff聊開了,知道他們都在新加坡的餐飲業拼搏過,分別呆了七和五年後決定做“返鄉青年”,回檳城創業。Jeff説,五年後回來,發現檳城變了。我微笑,心想,如果他是45年後才回來,不知道又會有什麼感觸?我説,是啊,在新關仔角看不到海了,路邊攤也不見了。他説,海邊有很多大石頭……也許,他就是那個在岩石上爬上爬下的小男孩,而我,卻只會坐在石堤上凝望着海上點點熒熒的燈火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