擘窠大字為心跡 中國藝評家栗憲庭首辦書法展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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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栗憲庭(76歲)是中國當代藝術教父、著名藝術評論家、美術雜誌編輯和獨立策展人。少為人知的是他從小就寫毛筆字,斷斷續續在寫,冠病疫情期間創作力大迸發,如今將在新加坡誰先覺畫廊舉辦第一個書法個展“栗·書——栗憲庭個展”,展出30幅作品。
栗憲庭曾於2024年10月19日受邀在新加坡國家美術館第一次主講水墨畫,論述“新文人精神與水墨的當代性”。這位提出“玩世現實主義”“政治波普”等藝術概念,將中國當代藝術推向國際舞台的推手,論述水墨畫發展極富洞見,認為當下中國是新文人水墨畫、現代水墨畫和現實主義水墨畫三足鼎立的局面。他在問答時的提問引人深思:如果抽象是當代水墨畫的頂峯,那麼,在全球抽象藝術的語境裏,中國藝術家可以有何創新?
栗憲庭是具批判精神和獨立人格的知識分子。(受訪者提供)
栗憲庭近照。(受訪者提供)
講座過後,記者出席了栗憲庭的午餐飯局,聆聽他坦誠回溯1989年在北京的中國美術館策劃“中國現代藝術展”的幕後點滴,包括肖魯在展覽開幕禮對《對話》裝置開槍的行為。我們續程到畫廊,看到栗憲庭的字,很是吃驚:原來栗憲庭也寫字,而且寫得真好!他的字明顯有別於一般書家,特有個性,氣勢磅礴,峻谷危岸,痛快淋漓,充分流露出知識分子毫不妥協的批判精神和獨立人格的氣質。
當時栗憲庭説,幼時父母強迫他寫字,臨摹碑帖。歷代書法尤其唐代以前的書法都是翻譯過來的,他最初臨帖顏體等,1960及70年代開始臨張遷碑,後來臨魏碑。出生于吉林的栗憲庭,本科是北京中央美術學院中國畫系,不過忙於策展寫論文,沒時間畫畫,寫字則比較快。
重視字義與字形關係
栗憲庭在冠病疫情期間創作旺盛,寫了《病》字。(誰先覺畫廊提供)
栗憲庭書法《亂》。(誰先覺畫廊提供)
栗憲庭大字《狂》。(誰先覺畫廊提供)
栗憲庭心理上感覺痛苦,就寫大字《痛》。(誰先覺畫廊提供)
栗憲庭寫《無語》,把所有的“口”都寫在一塊。(誰先覺畫廊提供)
栗憲庭的字為心跡。他説:“我想説的是字的含義,字義與字形之間的關係。我寫《無奈》,就把心裏無奈與痛苦的感覺寫出來,把人壓得小小的,把字寫得有壓力感。我寫《無語》,把所有的‘口’都寫一塊。別人寫書法喜抄詩句,我是心理上感覺痛苦就寫《痛》《苦》,我不是寫書法,而是想傳達自己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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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憲庭的書法不是殿堂廟宇的榜書大字,就是4毫米的蠅頭小字。尺寸1米左右的大字更具表現力,能夠表達情緒,比如《亂》《狂》《病》《痛》。疫情期間出不去,他在家裏抄寫5000多字的《金剛經》、1萬7000多字《地藏經》,每天寫一回,讓心平靜下來。他説:“當時出門要買菜都很難,但又得活下來,只好寫字。小楷以前也寫,但是抄那麼長的楷書是在疫情期間。”
認同佛教人生觀的栗憲庭寫了《慈悲》。(誰先覺畫廊)
寫的都不是正能量
在信仰上,栗憲庭表示比較認同佛教的人生觀,很早以前就寫過很多《苦》字。2020年,南京奇點書集看到他的字,想為他辦展。本來説好是內部發表,不要對外宣傳,但是書店公佈了展覽,展覽就不讓辦了。當時很多人在社交媒體上刷屏轉發栗憲庭寫的字《沒辦法》,他説:“我寫的都不是正能量。”
北京的“萬聖書園”題字出自栗憲庭之手,牌匾隨書店從成府路搬入商場裏。
中國當下書法界有王冬齡等書法家為代表的現代書法,以及一批跟從“二王”(即東晉書法家王羲之和王獻之)正宗的傳統書法,栗憲庭很能理解前者是要突破書法的框框。他説,1980年代中期的中國受日本書法家西川寧、井上有一等影響很大。
2000年之後,栗憲庭已很少策劃當代藝術展,他幽默地説:“我以前寫了很多論文,後來我就躺平了。”在他看來,“當今的當代藝術在大場面上都是流行文化的,這是世界趨向。藝術家都不再嚴肅地面對人生與社會,他們都很輕鬆。”
在住家院裏辦獨立電影展
栗憲庭的藝術歷程波瀾壯闊,從當代藝術跨界到獨立電影,從2006年至2014年,幾乎憑一己之力成立非營利的栗憲庭電影基金,籌辦北京獨立電影展,包括組織選片,甚至把宋莊小堡村家裏的院子作為基金的會所,每年有10天放映“非法”電影。
栗憲庭觀察到1990年代以後,早期電影人都是藝術家,一個人拿着錄像機去拍紀錄片或劇情片,拍出社會的陰暗面。比如趙亮花了13年時間,完成《上訪》紀錄片。這之前,電影在中國被當作意識形態,有國家廣播電影電視總局管制,先審查劇本才可以開拍。然而,獨立影展辦了九年,還是在2014年被警方查抄。這些電影人有麻煩,比如:拍了《尋找林昭》的胡杰有警察跟着,現在改成畫畫了。
自1995年起,有零星的當代藝術家入駐,栗憲庭從2004年起規劃的北京藝術家聚落——宋莊,還是宋莊嗎?栗憲庭説,宋莊正在換血,經營方將特別敏感的藝術家攆出去,引進傳統水墨畫家,加上後來房價越來越高,很多藝術家離開,轉到5公里之外的河北省創作。
栗憲庭説,從文革至今已有第四代藝術家輪流登場:1940年代末至1950年代中期,強調對文革與社會批判的傷痕文學藝術。上海知青盧新華寫過小説《傷痕》,是覺悟到文革期間被洗腦被欺騙後的心理創傷;1950至1960年代初,中國當時出現大量出版物,翻譯西方現代哲學文學等著作,還影印盜版很多台灣的書,當時的藝術很晦澀,有些受超現實主義影響。1989年現代藝術大展有點像“六四”的預言,6月4日真的開槍了,當時藝術家帶有玩世潑皮的傾向。中國曆代文人像魏晉南北朝竹林七賢有這樣的心態,不直接對抗,採取自我嘲諷的態度。1990年代中期後,成為泛80年代,因為藝術並不是獨立現象,而是與社會思考有關,藝術與思潮曖昧不清,變得個人化、多元化,市場也起來了。
展覽從1月13日至12月1日,星期一至五上午10時至晚上7時,星期六上午11時至晚上6時,在誰先覺畫廊(50 Cuscaden Road HPL House #01-01 S249724)舉行。觀看栗憲庭談寫字,請上網bit.ly/3BYI2t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