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儀：平常日子 | 聯合早報

夜裏他們離開了帳篷，往海灘的方向走去。路燈稀少，她離開家裏前沒有找着頭燈，於是當她走在男友前面，身體擋住從他頭燈發出的微弱光線，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影子裏。

沒有意義的出走，在這幾天裏反覆進行。這趟三天兩夜之旅原本只是和幾個朋友口頭上説説的，旅行的地點反覆幾次才終於定下。因為恰逢雨季，打消了去刁曼島衝浪的念頭，折衷到豐盛港露營。沒有什麼計劃，沒有什麼必須要做的事情。在關卡等人齊，甚至在豐盛港坐上計程車之時，她和男友還不知道住宿是何模樣，只因S説的，要給他們留個驚喜。

她不確定自己喜不喜歡驚喜，平常日子裏她肯定會惱。

在黑暗中，他們踩在依然濕潤的泥土裏，偶爾會腳底打滑，但很快就穩住身子，這樣魚貫前行。一種半淹沒在泥地裏的植物在夜裏看着就像人的頭顱，細白的頭皮上放射狀地披散着一根根髮絲般的黑線條，她閃避着，愈看愈覺得毛骨悚然。風颼颼地颳着，大雨欲來，怎麼看都像是恐怖電影的基本配備。他們終於在長長的柵欄前停住了腳步，因為發現無路可走。一行人不能説不是如釋重負地折返了。

不過晚上八點，天完全暗下來了，卻還有那麼多時間要打發。他們拋棄了走捷徑的念頭，商量着該否沿着大路騎車出去，看能不能直達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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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12_19_727468) 於是一行人又再次出發，此刻天已經飄落細雨。碼頭沒什麼看頭，於是他們又調轉了方向往回走。男友半路靠旁停下，拍起了照片，她接過他的頭燈充當人形護欄。風大，相機在腳架上搖搖晃晃，風景在長曝光的畫面中糊作一團。試了又試，等待的時間居多，直到雨愈來愈大，他們才匆匆收起相機，回到營地。老闆娘擔心他們的安全，早早把帳篷挪到了亭子裏，整個營地只有他們一羣人，野外露營一躍成為了豪華露營。

隔天，她和男友踏出帳篷時就聞到咖啡香。S和H幾乎一夜未睡，早晨六點就開始搗鼓咖啡。S用的是輕巧的愛樂壓咖啡壓濾壺，他們則貢獻出自己帶的摩卡壺，放在小小的野營爐上，等它把水煮沸，發出哨聲。

中午他們在民宿裏找到了一套卡羅姆棋盤，發現少了幾顆子，於是隨興照着自己的規矩玩了起來。以為一局很快就結束，結果結束時太陽就快落山。R説想登山，於是他們走入林間，登上附近唯一一座小山。登山時，她時刻盯着腳下的土地，沒有閒情看周圍漸漸暗下的風景，腳趾蜷得緊緊的，對自己已經兩邊開口笑的平底鞋沒有信心。下山後，S脱下涼鞋給他們看被蚊子叮得紅腫的雙腳。眾人催促他用冷水衝一衝緩解疼癢，然後在他依言照做時，各自拉了個矮凳，圍坐在他正使用的户外淋浴旁，看着他洗腳足足有十來分鐘，像在觀看一場行為藝術。

跨年夜，他們四仰八叉地躺在營地角落裏的巨大蹦牀上。抬頭看夜空，眼睛慢慢習慣黑暗，看得越久就看見越多星星。他們在那裏倒數着午夜十二點，風陣陣吹過他們的身體，時間像一塊在桌上漸漸融化而有了自主行動意識的冰，浮在由自己生出的一灘水上開始滑行。他們昏昏欲睡，漸漸少了交談。她轉身趴着，發現透過蹦牀的網面可以看到葱綠的草皮，像是身子懸空俯瞰着地面，因為那麼近卻碰不着而有了迷幻的感覺。

▲Tapak Khemah Bukit Selantai（露營地）

Lot 554, Simpang Teluk Buih, Jalan Teluk Buih, Kampung Air Papan, Mersing, Jo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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