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相處之道 談蛇何須色變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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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談論野生動物的保育課題,可愛的或充滿文化魅力的物種往往會優先得到人類青睞,至於蛇,因其特殊物種生理結構與生活形態,經常使人害怕,造成誤解,進而釀成悲劇。過去兩年,本地有多起針對野生蟒蛇的暴力事件,其中兩起特別引人注目:一名小販在文禮坊熟食中心和濕巴剎砍殺一條蟒蛇遭罰款,另一起則是滅蟲公司職員噴火燒蛇,殘忍殺害野生動物,視頻在網上瘋傳。
2025迎來農曆蛇年,或許這是重新認識蛇這一物種的好時機。《聯合早報》採訪新加坡爬蟲協會主席坎南·拉賈(Kannan Raja)、萬態保育集團獸醫楊燕楓、關愛動物研究協會(ACRES)聯合首席執行長卡萊(Kalai)、蛇類攝影發燒友翁俊揚與插畫家瑜明·李思鋭(Juliette Yu-Ming Lizeray),分享他們對人與野生動物和平相處、蛇類物種保育以及蛇之美等課題的看法。
警惕本地七種毒蛇
首先要認識蛇。它們是冷血動物,屬於爬行綱下的蛇亞目。全球約有4000種蛇,根據國家公園局新加坡有67種,根據爬蟲協會則有69種蛇。在自然生態中,它們扮演不同角色,作為捕食者,它們可以維持生態的平衡,其存在也反映出食物鏈下游物種的數量。在城市環境中,蛇控制有害物種如老鼠的數量,正因如此,它們出現在城市環境中與人類有了更多接觸與衝突。
爬蟲協會主席坎南·拉賈表示,蛇年來臨,協會收到很多邀約,到學校或企業講解本地蛇類常識,是推廣蛇保育的好時機。(龍國雄攝)
爬蟲協會主席坎南·拉賈受訪時説,人們對蛇的最大誤解是以為蛇都有毒,蛇都想傷害人類,但事實上,新加坡本地蛇中,只有七種毒性較強須特別警惕的蛇種,只要保持距離,不要挑釁,蛇一般不會主動襲擊人類。
坎南説:“毒液是毒蛇捕獵時的工具,製造毒液耗費能量,蛇一般不會浪費能量去襲擊人類。”
不過隨着新加坡越來越多人喜歡户外活動,自然公園越來越受歡迎,坎南認為,人們有必要好好認識本地蛇種,尤其是七種毒蛇:眼鏡王蛇(king cobra)、黑射毒眼鏡蛇(black spitting cobra)、金環蛇(banded krait)、帶狀珊瑚蛇(banded coral snake)、藍長線馬來珊瑚蛇(Malayan blue coral snake)、瓦氏蝮蛇(Wagler’s pit viper)與紅樹林竹葉青蛇(mangrove pit viper)。
藍長線馬來珊瑚蛇紅色的蛇頭非常吸引人。(Shivaram Rasu提供)
紅樹林竹葉青蛇是本地紅樹林常見的毒蛇,每條蛇的顏色都不一樣。(沈康雄攝)
本地蛇類非常多元,小蛇如梵音鈎盲蛇(brahminy blind snake)僅不到20公分長,網紋蟒(reticulated python)則可長到9米長,各種紋路不同色彩。遺憾的是,在新加坡過去兩百多年的發展中,野生動物喪失許多棲息地,有些蛇多年未被發現,在境內有滅絕的危機。坎南指出,哈根氏竹葉青蛇(Hagen’s pit viper)、白腹鐵線蛇(white-bellied reed snake)與馬來亞嶺頸蛇(Malayan ringneck)已多年未在新加坡發現。
不過,隨着環保意識抬頭,觀察生態的人數增加,近年本地蛇保育頻傳好消息。2024年10月,兩名蛇類攝影發燒友在實裏達上段蓄水池和實裏達下段蓄水池之間的Lorong Banir地區發現一條彼氏腹鏈蛇(Peters’ keelback),本地上一次記錄到這種蛇是在1961年收集到的四條標本,這次是新加坡史上第一次記錄到活體彼氏腹鏈蛇。更讓人驚喜的是2019年9月,一位越野腳踏車愛好者在武吉知馬自然保護區內發現一條鈎盲蛇(lined blind snake)屍體。本地上一次記錄到這一物種是在1847年,經過漫長的172年後出現新記錄,讓學界振奮不已。
拍蛇因其美得獨特
目前在服役的翁俊揚是一名蛇類攝影發燒友,服役期間同伴帶他夜遊拍攝本地哺乳動物,去年10月起他開始拍蛇。這麼多美麗的野生動物,為何獨愛蛇?翁俊揚説:“不同蛇種的習性最吸引我,其次是它們獨特的鱗片,還有一些小細節如尋找蛇種眼睛的位置。有時候同個家族的蛇會呈現不同的樣態,這都讓我深感興趣。”
一有時間,只要天氣允許,翁俊揚就會外出找蛇。(沈康雄特約攝影)
1月中旬一個雨後的星期六早晨,記者隨翁俊揚到白沙公園(Pasir Ris Park)的紅樹林步道尋找蛇跡,發現四條不同顏色的紅樹林竹葉青蛇,以及一條正在覓食的黑射毒眼鏡蛇,親睹本地蛇的多樣面貌。
翁俊揚如今一有時間,甚至早上與傍晚都外出找蛇,至今已記錄21種本地蛇,還見證過一條眼鏡王蛇吞噬另一條眼鏡蛇王的罕見畫面。翁俊揚頻繁外出拍蛇,似乎有種緊迫感,原來他已醫科畢業,在醫院工作過兩年,如今回營服役才有時間外出。他想在明年2月結束服役前儘量記錄本地蛇種,因為醫院的工作非常繁重,他擔心未來會沒有時間。
相較本地蓬勃的鳥類攝影,蛇類攝影相當小眾。
翁俊揚認為這可能是人們對蛇有誤解,覺得蛇很邪惡、有毒、危險,但事實上蛇相當温順,甚至害怕人類,一旦發現有人就會逃走,這也使得蛇類攝影難度更高。此外,有些蛇生活在地下或水中,非常難發現。
義賣畫作為保育籌款
如何重新發現蛇的美,目前在福南(Funan)舉辦的新春創意大會“Creative Intersections”中,多位藝術家以各種方式發揮蛇創意,或可為蛇除魅。其中一位藝術家瑜明·李思鋭對蛇特別有感情,她決定拍賣作品為關愛動物研究協會籌款,實質用於本地蛇類保育。
瑜明為活動每日繪製一幅畫,合共30幅,在牆上拼成一條長蛇。
插畫家瑜明繪製本地蛇像,為關愛動物研究協會籌款。(謝智揚攝)
她受訪時説:“在某些文化中,蛇被視為危險或消極的象徵。然而在其他傳統裏,蛇卻代表着治癒、保護或轉變。這其實是一個視角問題……我希望通過我的藝術作品,展示新加坡各種蛇類的美麗和獨特之處。”
瑜明策劃了兩場免費講座,邀請關愛動物研究協會工作人員與本地野生動物專家,圍繞蛇分享保育信息。第一場講座已在1月25日舉行,第二場則訂於2月15日,地點在福南2樓的The Green Collective舉行。瑜明也將於2月8日舉辦工作坊,讓參與者動手繪製本地蛇類,工作坊的收益也將捐給關愛動物研究協會,詳情請上網snakesofsingapore.com查詢。
瑜明説:“我想傳達的信息很簡單:每個人都可以在保護新加坡野生動物方面發揮作用。即使是傳統上不被認為‘可愛’的動物也值得同情和尊重。蛇和所有動物一樣,是我們共同環境的重要組成部分。這裏也是它們的家園,在這個微妙的生態系統中,我們都息息相關。”
完成本次展覽與義賣後,瑜明打算繼續繪製本地其餘39種蛇,完整記錄本地蛇類物種,並計劃在今年出版成書。
救治受傷蛇
根據動物關愛研究協會數據,2024年該協會拯救動物前三名依次為:城市鳥類(鴿子、八哥、烏鴉)、網紋蟒與白環蛇(common wolf snake)。
卡萊過去15年拯救超過1000條蟒蛇,他呼籲人們與野生動物,尤其是蛇類和平相處,不互打擾。(取自《淡米爾之聲》)
協會聯合首席執行長卡萊受訪時指出,落難的蛇往往誤入住宅區受困、捲入車禍或人禍。人禍包括遭人虐待,或不小心受困粘鼠板。
針對近來有人暴力對待蛇的事件,卡萊深表遺憾,他説:“人們無緣無故做出這種傷害行為,我很沮喪和悲傷。更失望的是,這種行為往往以犯罪者受輕微處罰而告終。”
關愛動物研究協會的獸醫救治一條受傷的蟒蛇。(關愛動物研究協會提供)
萬態保育集團獸醫楊燕楓受訪時指出,2020至2024年該機構救治了超過600條本地蛇。這些蛇往往遭遇車禍、被機器挫傷、被門夾傷,甚至遭人以鈍物襲擊而受傷。除了不小心落入粘鼠板陷阱,還有一些蛇被殺蟲劑所毒害,公園蛇種如過樹蛇(bronzeback)與天堂金花蛇(paradise tree snake)經常受害。
天堂金花蛇生活在樹上,能在樹與樹之間滑翔。(坎南·拉賈提供)
2024年一條誤入民宅遭人噴射殺蟲劑的過樹蛇被送交楊燕楓救治,該蛇因中毒而出現一些神經症狀,所幸經過治療與悉心照料,終於復原並放歸野外。
楊燕楓説:“大多數被噴灑過殺蟲劑的蛇,狀況嚴重,往往無法存活。這些蛇,體型小、無毒,對人類幾乎構不成威脅。事實上,它作為青蛙和蜥蜴(如壁虎)的捕食者發揮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有助於維持生態系統的平衡。”
此外,並不是所有受傷動物都能回到野外,有時基於動物的福利考量,獸醫不得不做出安樂死的決定。
楊燕楓醫生(左)與同事救治一條遭釣魚鈎刺傷的眼鏡蛇王。(萬態保育集團提供)
楊燕楓説:“恐懼不能成為傷害他者的理由。雖然人們很自然對具有潛在危險的動物感到擔憂,但這種恐懼不應轉化為傷害。相反,重點應該是通過保持安全距離和避免挑釁,讓動物相信你不會構成威脅。當動物感覺不到危險時,它們不太可能表現出攻擊性或防禦性。”
面對蛇該怎麼辦?國家公園局網頁列出多項建議,讀者可以上網bit.ly/4h6ILZk查詢。公眾也可撥打公園局熱線1800-476-1600或關愛動物研究協會熱線97837782尋求幫助。
至於車禍,爬蟲協會2021年起向公眾收集涉及爬蟲類與兩棲類動物的車禍舉報,目前正在分析數據,希望可以進一步避免意外發生。意外熱點往往在公園附近公路,由於新加坡樹林零碎化,野生動物必須冒險跨越馬路。若公眾發現相關意外,可上網tinyurl.com/herp-roadkills-sg投報。坎南收到消息後,會定時更新在協會網站的互動地圖上。
學習正確的蛇類常識,認識本地的蛇種,保持距離欣賞蛇的美,關心蛇生存的權利,每個人都可以為保育本地野生動物盡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