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旭:年齡焦慮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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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本科畢業了,有天晚上,我突然回想起小時候掰着手指算大學畢業時間時憂心忡忡的心情。我出生於中國福建,小學跟着家人移民新加坡。到新加坡的時候因為英文不好,成績跟不上,“降級”比同齡人大了幾歲。自記憶裏,“多浪費”出來的那幾年是我最不願意提起的,在那些比我矮一個頭的同學中,我經常被嘲笑。那裏的教育環境讓當時的我對“落後於他人”感到極度不安,小時候掰着手指數,25歲才能讀完大學,比大家都晚了好久,怎麼辦啊!
事實是,我今年27歲了,在疫情期間,我又休學了兩年。如果10歲的我知道我27歲才畢業,想到那張皺着眉頭、滿臉愁容的小臉我就想笑。
我對於這幾年的最大的改變就是小時候最在意的“年齡焦慮”,變成我現在很大的優勢。不夠好,浪費了幾年。但是在美國就變成了,比同齡人更為成熟的表現。從小在新加坡成長,我深受那裏的教育文化影響。新加坡的教育以高效和競爭著稱,強調快速達成目標,考試成績似乎定義了一切。如果表現不理想,社會很容易為你貼上“不夠努力”或“沒前途”的標籤。這種環境讓我總是擔心自己“跟不上進度”,害怕失敗帶來的後果。那時候,我將時間視為一場競賽,總是試圖跟上他人的步伐,卻很少停下來思考自己的方向。
削木頭!可以探索不同的媒介好開心!(黃旭製圖)
去年夏天,我參加了一個藝術家駐地項目。在這個項目裏,大家都是大三剛開始藝術生涯的學生,但並不是清一色的“21歲傳統大學生”。有些人之前是科學研究人員,有些人曾經是公司職員,有些人在讀完高中後休息了幾年,而這些經歷並沒有成為他們的障礙,反而為他們的藝術創作注入了獨特的視角。這次駐地經歷讓我深刻感受到,美國社會對於“終身學習”和“職業轉型”是多麼的寬容。在這裏,人們鼓勵你無論在哪個年紀,都可以選擇重新開始,也不會因為晚起步而質疑你的能力。相比之下,新加坡或中國的社會觀念,往往更傾向於認為起步晚是一種“冒險”。但在美國,成功的標準更為多樣化——只要能創造價值,年齡便不再是一個限制。
在美國生活這幾年,我逐漸學會了接納自己的節奏。我不再被社會定義的“時間表”所束縛,也不再擔心“跟不上進度”。我的年紀讓我比同齡人更加清楚自己的目標,也讓我在面對選擇時更加堅定和果斷。在課堂上,我能夠通過更加成熟的視角參與討論;在創作中,我能更有意識地將生活經驗融入作品中。這種優勢,不僅讓我在同學中脱穎而出,也讓我能夠更有信心地規劃未來。
這種心態的轉變,在新加坡或者中國傳統觀念中可能被視為一種冒險。那些文化更傾向於將人生分為不同的階段,每個階段都有既定的“目標”,比如在某個年齡必須完成學業,找到工作,結婚生子等等。但在美國,我發現人生的階段其實並不固定。許多人甚至在三四十歲時才重新進入校園,開始學習一門全新的學科,或者轉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職業。這些人的經歷讓我明白,成長從來沒有既定的時間表,每個人都可以根據自己的節奏重新定義“起點”。
駐地項目結束後,我更加堅信,所謂的“浪費時間”只是一個表象,真正重要的是我們從這些經歷中學到了什麼。我過去因為焦慮而感到“失去”的幾年,其實為我現在的創作積累了豐厚的資源和深刻的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回到過去,我就捏捏10歲皺着眉頭的:“慢一點沒有關係,只要你在走的,是你真正想要的路。”從新加坡到美國的這五年,是一段從“害怕落後”到“擁抱獨特”的旅程。
在織布機上“碼字”!(黃旭製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