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火通訊員企劃之蛇】梁貝兒:蛇蹤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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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山林沉默得如同一片死寂的沼澤。腳下的泥土黏糊,像是要將我的每一步都拖住。空氣中瀰漫着腐爛葉片的腥氣,潮濕而腐朽,彷彿林間藏着什麼已死的東西。我提着一籃黃菊,籃子的把手冰冷,帶着花瓣的微涼感。小路被濕氣吞噬,泥土粘在鞋底發出沉悶的聲響。今天的山林格外安靜,鳥鳴已然消失,連風似乎都停了,四周只剩下我自己喘息的迴音,隱約的雨滴打在樹葉上,發出細微的滴答聲。
我繞過一棵倒下的老樹,突然停住了。
它盤踞在小路正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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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蛇,蜿蜒地鋪開在泥路上,猶如翠綠的玉帶,光滑而細膩。它的鱗片在濕潤的霧氣中閃爍着冷冷的光。蛇並不動,它只輕輕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睛透過薄霧,直直地盯住我。那目光沒有焦點,卻彷彿有千斤重的力量,將我牢牢釘在原地。
我僵硬地站着,指尖的麻木傳到心頭,手中的籃子不自覺地傾斜,幾朵黃菊緩慢地滑落,輕輕砸在泥地上。花瓣觸地的聲音,輕如耳語,卻讓蛇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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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慢慢地,像是一根劃破靜寂的箭,開始向我滑行。每一寸的滑動都像是在劃開時間的間隙,地面上留下一條曲折的印記。空氣中的濕氣越來越沉重,背上的汗水漸漸浸透了衣服,心像要從胸腔裏跳出來,然而腳卻像被重物壓住了,動彈不得。
突然,奶奶的聲音在我腦海中浮現:“山裏的蛇不是普通的蛇,它們是守護者。見到它,你不能打,不能逃,否則……”
否則什麼?奶奶從未説完。
蛇離我越來越近,冷冷的信子一吐一收,發出的聲音竟在沉默中清晰得如同響在耳邊。我感到一股莫名的壓迫感,蛇彷彿在逼近某種難以言説的界限。它最終盤繞在我腳邊,纖細的身體在泥地上勾畫出一個奇異的符號。
我的雙手突然不受控制地伸向地上的黃菊,濕漉漉的花瓣沾滿泥水,冷冷的觸感讓我心頭一震。我小心地撿起它們,像是在完成一個不容拒絕的儀式。
蛇注視了我許久,終於緩緩滑進了旁邊的草叢。它的離去像是一場深呼吸後放松的舒展,空氣似乎輕了一些,但我心底的不安卻愈加沉重。空氣中瀰漫着黃菊的香氣,但它帶着一種沉重的壓迫感,像是一種無形的召喚。
我抬頭,老屋的輪廓終於出現在霧中,熟悉的剪影,卻為何顯得如此陌生。我的步伐不自覺地加快,但每走一步,心裏的寒氣越逼越近,像冰冷的水浸入骨髓。
推開門的瞬間,我的腳步頓住。
桌上,赫然擺着一束黃菊——比我剛才捧着的還要新鮮,花瓣上依然掛着水珠,彷彿剛從雨中摘下。而屋子裏,寂靜得像已經被遺棄的地方,沒有任何人影。
背後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窸窣聲,我猛地轉身,門外的霧氣緩緩侵入,樹影間似乎有什麼在緩慢地移動。我的心跳驟然加快,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
黃菊的香氣愈發濃烈,似乎穿透了鼻腔,直直地鑽進了大腦,沉重得讓人幾乎無法喘息。腳下的地面輕微晃動,屋子的牆壁也開始有些傾斜,像是整個世界在悄悄傾斜。我緊緊抓住門框,眼前一片模糊,彷彿連呼吸都變得沉重。
一陣劇烈的頭暈席捲而來,我的雙腿一軟,眼前瞬間黑了下來。周圍的聲音漸漸遠去,像是被一層無形的帷幕隔開,呼吸變得困難,胸口像是被什麼壓住。四周一片靜默,連滴水的聲音也沒有了。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然而空氣變得輕薄,什麼也抓不住,似乎一切都在慢慢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