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人:要有光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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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譯《你是我眼中的那道光》一貫的文藝腔令人牙齒髮酸;大陸譯成《想象之光》,化繁為簡但也索然乏味;港譯《乘着光的幻想》顯然抄襲《乘着光影旅行》但又不知所謂,讓我非常懷念從前那些港譯片名的活潑和到位,例如《字裏人間》。但我自己也想不到應該怎麼譯才滿意。“All We Imagine As Light”,多麼流光似水的一句話,意思就是“一切我們想象的都是光”,譯成中文感覺就是有點僵硬。聽説這個片名源於導演卡帕迪亞(Payal Kapadia)母親的畫作《一切我們對光的想象》(All We Imagine of Light)。片尾那個遇溺的神秘男人有一句台詞是卡帕迪亞對於這個片名的註解,他説:“在黑暗中,我們想象什麼是光。”但其實整部電影都是卡帕迪亞對於這個片名的註解。
卡帕迪亞在訪談中説她非常喜歡那種虛實難分無以歸類的電影。這種模稜兩可的曖昧性令她感到興奮,而詩歌的魅力恰恰就在於這種歧義性。身為一個導演,她説:“我希望我自己是無法定義的。”片頭孟買街巷那些浮光掠影都是紀實片段,為這部感覺上有點像紀錄片的劇情片奠定底色,全片都是這樣一種萬物有夢如幻似真的狀態與質感。片尾那個遇溺的神秘男人,上一秒鐘還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下一秒鐘就變成了女主角的丈夫,她轉個身便可以向這麼近那麼遠的丈夫解開長年鬱結的心事。不必在現實與幻想之間劃清界線就可以讓同個演員換不同的角色,這種魔幻手法,我也曾在別的電影裏見識過,例如阿比查邦的《華麗冢》。
這部電影確實有許多時刻都讓人想起阿比查邦,有人想起《極樂森林》,而我想起《文米叔叔記得他的前世》。當然我也有聯想到《極樂森林》,尤其是女主角在叢林裏大便那個畫面,我特別喜歡沒頭沒腦的這段,可以剪掉但又絕不可以剪掉。最愛最後一個場景,但見三個不同世代的女人坐在一起,連同那個追求自由戀愛的妹妹仔男友,坐在亮着一串串彩色燈泡的濱海餐館,不知道在談笑什麼,餐館的員工在他們背後手舞足蹈,餐館之後就是樹林,樹林之上就是星空,整個就像是一個夢,卡帕迪亞讓這幾個難得從現實中探出頭來透一口氣的普通人留在這個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