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食族】紀雅涵:成年與往事 | 聯合早報
zaobao
“十年後,我們還會一起玩嗎?”
在聖淘沙坐纜車時,我坐在最靠左的位置,頭轉向右邊的三位兒時同伴。她們都是我小學的好朋友,不論在學校或在外頭成天一起打打鬧鬧,直到四年前去了不同的中學才沒有常常聯絡。那次我看着漸漸暗下來的天空,和傍晚光線緩緩打到地上彎彎曲曲的道路,突然感慨也茫然失落。我望着她們,無力地問了這一個矯情的問題。
我一向早熟。上小學時,從四年級開始就有不認識我的大人以為我是中學生。到了中學,連自己的爸媽也覺得我比大學生還像大學生。可能是我長得比較成熟,短矮的鼻樑掛着一副黑眼鏡,乖學生的標籤早已形影不離地陪着我成長。
雖然現在離法定成年年齡還有一段距離(準確來説是一年),但是早熟的我,腦子並沒放過這個煩惱和沉思的機會。
“未來你想做什麼?”
延伸閲讀
[【字食族】紀雅涵:無題地鐵
](https://www.bdggg.com/2025/zaobao/news_2025_01_01_729902)
[【字食族】紀雅涵:鹹魚飯
](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12_04_724256)
剛中學畢業對未來生活充滿憧憬的我們,隨着對話的開展,總會問一問同伴這道問題。實不相瞞,我也喜歡問別人這個問題,看看別人對以後的規劃和預想。但是自己被問到時,總是腦子一頓遲疑,明明之前和很多人都討論過了,回答時卻總是停停頓頓,無法堅定不移地説出答案。
或許是不喜歡幻想,那個充滿未知數的未來。成年過後,開始為五斗米折腰的我,會是怎麼樣的?至少要逍遙快活吧!好似成人都是悶悶不樂的,有各種心慌意亂和煩躁不安。至少,對於以前一直想快點長大的我,這種慾望已經慢慢地消散了。我是真的早熟吧?
為什麼我總是與同齡人格格不入?小時候該玩耍該玩鬧時,就想盡我所能討好老師,覺得老師管教一班熊孩子好辛苦。再大一些,我狂追愛情劇,有韓劇也有陸劇,覺得深陷愛河的女主和男主真傻,總是擦肩而過或者遲遲不肯澄清誤會,無端生出了憂傷和離別。那時,我的朋友們在看《蠟筆小新》和《熊出沒》。
聖淘沙遊玩那天,回家後,我仍是失落的。再一次和她們相見時,我依然不死心地重複問題,並問起那天纜車上她們是否聽見。答案是肯定的,她們聽見了,其中一位還笑我,沒聽清楚她當時那麼大聲的回覆。
聽見她們肯定而堅決地答應十年後的相約,我是吃驚的。現在想想,當初問問題的時候,心裏其實早就有了答案,所以才沒有聽見其他的回覆。大家長大成人,什麼最最好的閨蜜,永生永世都在一塊兒,都是空談。分道揚鑣才是常理,不是嗎?
直到2024年最後兩天,我抓緊時間清理舊物時,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情感在內心翻湧。我有一個黃色的盒子,專門用來裝置朋友的信物和小卡片,裏面有幼稚園牙牙班的生日卡,也有最近中學老師和朋友送的畢業信。我時不時會翻閲這些記錄我生活的點點滴滴,看看在別人眼裏我是個怎樣的人。
或許是長大了,內心情感更豐富敏感了,那時整理盒子裏的物件時,竟然落下了串淚珠子。就不知怎麼了,感覺即使場景變了許多,周遭的人也換了,在她們的敍述裏我似乎沒什麼改變:乖學生、責任感十足、好朋友。行行文字間,腦裏也浮現出每個燦爛的定格,一張張從稚嫩變成沉穩的模樣。
成長的道路上,我驚覺自己是多麼的幸運,在全球超過80億人口的茫茫人海中,我曾經遇到這些可愛的人們,伴隨我一點點長大和成熟。我對於相遇的感激,勝於一直折磨我許久即將到來的離別恐懼。誰又不害怕分別,和再也不見的威脅呢?遇到對自己好,能欣然接受自己優點和缺點的同伴時,誰又不想緊緊抓住不放手,恨不得日日相見,月月相伴?
想起託兒所老師的信裏常寫的一句名言:“再見”不是終點。“再見”是在我們再相逢之前我會一直想你。(Goodbye is not the end. Goodbye is I will miss you till we meet again.)
沒事的,成年不該只代表悲傷和落寞,如果不成長又怎麼會有這些美好的曾經?成年不是定格,它一直是個動詞,代表往事的堆積,積成一條路,讓你繼續往前行時,不忘回頭瞧瞧這一路上走過的風景和旅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