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火通訊員企劃之今年沒有春天】陳楠:別春吟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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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感覺生命的初春已然逝去。曾經的春光旖旎又温柔,竟是一場精心為自己編織的美夢。無論再瑰麗,也難改其虛幻本質。
呱呱墜地後,最開始的幾年是朦朧而懵懂的。逐漸有了渴望的東西,避之不及的東西,發展出個人好惡之後,世界就被染上了不同的色彩。童年大概是被重度美化的時期,被賦予過高的地位。有句話叫“幸福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癒童年。”雖有一定道理,卻未免有將童年捧上神壇之嫌,彷彿那是一生中最值得關注的時期,其體驗好壞,質量高低,便給日後路途下了判決。不可否認,最初的缺失或温暖,的確會在心上烙下深深的印記;如祝福,似詛咒,演變為日後執着與慾念的起點。然而,其影響並非一成不變,主觀能動性的存在,使我們能通過心態和行為重塑內心世界,避免淪為被過去裹挾的奴隸。
每個人都需要一片淨土,一個沉浸與釋放的渠道。渴求的熱烈程度各不相同,但這種願望普遍而共通。此語境中,童年便是那個可以任君搓、揉、擠、壓的一段經歷。不必太考究記憶的現實性,只須按照意願,將其打造為獨屬自己的幽靜桃花源,或輝煌宮殿(若有心魔纏繞,可能變成陰暗地下室)。在外面的世界風塵僕僕,灰頭土臉,身心俱疲之際,有了心靈的棲息地,可供舒坦寤寐,一夜好眠。無怪乎世人對它如此情有獨鍾,流連忘返。
青春這個階段,雖屢屢被個體及集體浪漫化,對其躁動迷茫的心理狀態和潛在的破壞力,倒常有觸及。童年的純真隨風而逝,三觀的形成、個性的塑造,在青春期初步顯現。野心與激情似乎能燃盡世界,讓宏偉宮室變成廢土殘垣,最終灼傷的往往唯有自身與身邊人。當然,青春也不僅具備撼天動地的力量與不切實際的野望,也有平淡的日常與平凡的温馨。豆蔻年華的熱浪除了化為不受控的野火,亦有暖人心扉的温情。對青春年華的追憶,更是一種愛恨交織的複雜心境。生命從草長鶯飛的春天,過渡到熱情洋溢的夏季,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做不完的夢。恣意放縱,不可一世。
可青春不堪揮霍,瘋狂肆意的夏天會在眨眼間落幕。成年人的世界褪去了青澀與純情,現實的壓力和考量接踵而至。逃避逃避,最終逃無可逃,避而無路,總要直面困境與失意。成年人的世界大抵也是自由的,不是少年人放肆昂揚的自由,而是找到自身立足點與努力方向的一種心靈上的舒展。帶着淡淡的遺恨,生活總要向前,唯一的出路是走下去。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之所以引起焦慮,因為生命的殘酷會在這時裸露出猙獰面目,如夢初醒的無所適從帶給心靈的折磨,恐怕更甚於銀髮蒼蒼時的滄桑。我想,人一生會甦醒三次。告別童年是一次淺淺的甦醒,帶着惆悵與不捨,迎接青春的盛大饗宴,因而沖淡了傷懷。青春的逝去則更為哀痛與刻骨。曾經,以為手可摘星辰,以為路之雖遠行則將至,以為有志者事竟成。也許到頭來,皆為鏡花水月留不住,觥籌交錯有時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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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青年走向中年的人們,頗有幾分從伊甸園被貶下凡的意味。理想與幻夢逐漸分岔,埋藏在心底一隅。午夜夢迴之際,重温故夢,回味、思量盡在不言中。不過中年也有中年的樂趣。紅塵滾滾,悲歡離合,看似乏味重複的細節中自有一番感悟與安然。而生命的秋冬,會在我們猝不及防之際,悄然到來。秋風瑟瑟,嚴冬寒苦。它們好像離我還有一段距離,我也難以想象屆時的處境與心態。
現在的我,對於新年,對於未來,已不具備孩提時代的狂想與青春時期的遐思。“平安喜樂”的樸實祝願,成了對自己的期許。過去幾年的大小煩惱積壓心頭,望春光,不若往昔明媚。只因——春天還是年年至,迎春之人心不同。新年伊始,祈盼穩中求進。觀世界,觀自己,不溺過往,無懼未來。
春風遠去何強求?浮雲不在心中留。興許,你我都是那榻上的槐安國過客。驀然回首,千帆過,曇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