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葆:舊書留韻 新書餘話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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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舊友偶談,她笑嘆,如今糟到一本書連買兩次也懵然不知:我以為並不出奇。茫茫書海,潛意識裏吸引你的,也許就幾個感興趣的類型,同一批作家,閲讀非要挖掘什麼別出心裁的看法,而是默默的尋找自己認同的部分,一塊塊的拼湊成自我的口味。也許同一本書,換了封面,仍舊忠心耿耿的買了又買——什麼《傳奇》出版八十週年紀念,用了張愛玲手繪的插圖作封面,還送書籤,也就失了魂的帶回去。也許或者發奮讀些他人的新想法,只是驚喜較少,兜兜轉轉一個大圈,總是回到小我偏嗜的園地。
父親以前總是會帶一冊冊的《大人》《大成》回家,裏面的民國舊事,伶人憶往,文人書畫……掌故野史,直排繁體,文長之故,還會文轉某某頁,補那一小段文字。最常見的是朱子家寫老上海風流豔事,金雄白的汪精衞敵偽故事,兩者都是同一人——二手書羣組裏,不時瞥見舊刊的蹤跡書影,幾乎都不廉宜——説真的,二手書大概都貴,皆自詡絕版珍稀本;有者從圖書館拆架處所得,線裝善本,不過是四書史記,也就奇貨可居。金雄白的書還有人在看,後來也出了新版,不在乎舊版泛黃貪戀其悠久歷史質感的,當然是讀新書比較舒服。發思古幽情,撫摸舊物,油然而生,隱隱黴味,也等於舊書的一種獨特氣息——歷盡年月而僅存,有比時代的證物,世上種種皆物化,只留餘一冊,此時此刻你巧遇這本,也就有緣,如果存剩殘書幾百,任君挑選,那是肯定不入法眼的,人性之貴重和輕賤,由此可見。
有部翻譯小説《一位女士的畫像》,中國舊版,淡豆清色封面,素到一個極點,應該是叢書,每本印個書名而已。近來出了新版本,也是新譯本,明知道不可能讀到完畢,可是還是喜孜孜的捧回去。我記得從前還有人譯為仕女圖,水晶先生還把它比列在《沈香屑——第一爐香》旁邊,處處尋求異同,張愛玲索性回答,自己沒在看亨利詹姆斯。新書厚得可以,放着鎮桌,也很像樣:封面的淑女,對鏡凝視,影中豔影,略微黯淡,象徵其命運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