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這種病 世俗是良藥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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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本書名曰《文藝女青年這種病,生個孩子就好了》。作者蘇美説,文藝女青年氣質恬靜,多愁善感,恃才傲物,不愁衣食,遠離煙火灶台,不食人間煙火……文藝可以作為一種愛好,但永遠都不是生命的全部。生活是踏實的、接地氣的,所有纖細、敏感、傷春悲秋,在生孩子這件事面前都變得微不足道。
“從懷孕開始 ,你的語言使用就身不由己了,你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回答醫生提出的各種尷尬問題,你要協調丈夫、婆家和孃家的三角關係,你要經過各種常規產檢的歷練,還要忍受孩子給你帶來的陣痛,這還不提因為懷孕沒辦法接的活,沒辦法升的職和沒辦法加的薪。你變的很難控制情緒,不能自理;你需要幫助卻羞於啓齒。”
面對越來越多的世俗壓力,文藝隨時成為笑話。交織在金錢、人際、家庭生活的慾望之網裏,文藝女青年又能做什麼呢?如同台灣作家賴香吟在《文青之死》中那麼寫:“如今文青當然不是個乾淨字,消費流行與裝腔作態使它討人厭,這本書回收此字,不是擁護,不在批判,而是想理一理文青這個字曾經乾淨的成分。”
《文藝女青年這種病,生個孩子就好了》作者蘇美,寫文藝女青年成為新手媽媽的成長和蜕變。(互聯網)
“文青”一詞生命力源源不絕
《文藝女青年這種病,生個孩子就好了》和《文青之死》出版近十年,“文青”一詞還有源源不絕的生命力,雖然釋義早已不純粹,褒貶不一。《文青之死》中開篇〈在幕間:一則偽評論或偽小説〉,熔鍊歷史和虛構為一體,對照前世的弗吉尼亞·伍爾芙及其丈夫友人,説着從古至今的妮亞、雷、曼殊和薇塔們。現世妮亞把自己全獻給了寫作,婚後亦然,即使引來情緒危機也堅持自我。而雷把興趣轉向政治與社會,戰爭的來臨反而讓妮亞不知如何自處,因而徹底漠視,絕口不提。面對社會,文青有文青的尷尬,即使是真正關心社會的那羣。妮亞永遠和世俗保持距離,曼殊卻入世而自由;妮亞漸漸隱匿退出,當黑幕落下燈又亮起時,登場的主角已經換成曼殊。
我們還能在台灣作家胡晴舫全新小説《二十歲》裏看到文青的後來。經過世紀末的政治動盪,世界格局改變,社會追求現代化,一代文青也會老會死,哪一種比較可怕:永遠停留在二十歲,還是漸漸變油變滑,習慣在言語中加香精抹蜜?後來,他們或許結婚了,或許進了文化機構,一些些文學野心都用在寫公文或電郵。如果語言訓練是為了人類之間的溝通,進入體制以後,是不是也必須學會一套全新的語言,期許自己早日從菜鳥變老鳥。
胡晴舫小説《二十歲》,寫二十歲及以後的掙扎,也寫歷史在個人身上留下的痕跡。(互聯網)
以為是魔幻原來是寫實
〈文青之死:A Fond Farewell〉裏的“我”還是學生時讀卡夫卡《城堡》,以為是魔幻,原來是寫實:“過去學院裏的陳君,向以腦袋清楚,批判犀利叫人印象深刻,當我們議論事情,一旦打馬虎眼,很難不被她扳倒,這使得她的左派信念不僅僅只是一種玫瑰色的光暈,而是帶着防守與鬥爭的動能。我靜靜看着這樣的陳君,把她那聞到剝削總是靈敏的鼻子,對權益計較分明的腦袋,轉向應用於分工、年資、加班、公假種種算計。我們的左色青春,一場熱情操練,結果是讓我們變成精明苛刻的成年人嗎?”
經過天安門事件、柏林圍牆倒塌,冷戰結束民主風起,911事件,如果文青活得夠久,也許就又能被重新記得。〈在幕間:一則偽評論或偽小説〉裏,前生妮亞(伍爾芙)已經又被這個時代的人們重新追捧了,她成為新的流行符號與裝飾,即使是憂鬱或尖薄的下巴,也新添了現代性和女權主義的含義。
文青會老會死,賴香吟以《文青之死》重新看“文青”一詞。(互聯網)
重新回溯與想象文青
而〈文青之死:A Fond Farewell〉從歌手艾略特·史密斯(Elliott Smith)之死説起。偶像死掉了,文青痛哭流涕,但世上明明沒有了史密斯,他的網頁還是繼續更新,他的專輯還再一張張地出。帶着被欺騙但又半帶僥倖的心情,文青有了繼續生活的勇氣,感謝消費主義。文青也許還進電影院看“Before Sunrise”,即使身邊換了人,即使不再承認自己還看電影,因為能從庸常生活間看出痛苦來的自己,已經消失了。
〈文青之死:A Fond Farewell〉的敍事語調就像和讀者聊體己話,“我”為其他故事人物取代號,朋友陳思思又叫吉兒,約會對象有海報男、棒球男。而文青交流的結果是“我”懷孕了,棒球男的。結婚成家生小孩,情節走向又和蘇美的故事對上了。有了孩子,“我”和吉兒不太聽艾略特·史密斯了,作為一個媽不能悲傷,只能“現實地需要更多體力與樂觀”。
小説中是那麼寫的:享樂是熱的,痛苦也是熱的。知識要拿來服務生命,而非拘抑生命。賴香吟便是那樣,借《文青之死》九篇作品重新回溯與想象文青。“文青成為一個死字無妨,餘下來初心不改就請揮別脆弱惶惑的自我,然後,懷抱着那麼一點乾淨,繼續向前走吧。”她在後記裏如是鼓勵那些,被錯誤的情感、志業的彷徨病去大半生的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