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枷誼:七個月亮(之六)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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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浮夢。
他在這時間流速緩慢的空間裏,算是領略到這個意思。沒有定向的生命永恆流動,固定的軀體只會朝着單向的軌道流轉,期待着他永遠遇不到意外的生命體。類似的重蹈覆轍需要多少次才會摩擦出一種新的碰撞?他就經常在這樣起起落落的時刻等待一隻蝴蝶的降落。
“我希望是藍色的。”
即使期待的範圍或許很狹隘,但它是賦予意義的通道。有時候他會想,假如藍色的蝴蝶真停在他古老的軀殼上,他會敲碎這片深色冷漠的海,獻上這幅寂寥已久的骨骼作為燃燒蓬勃的燈芯。所有細緻的生命脈絡會重新凝聚,今日的血液會開始流動,支撐他做一個可以遺忘昨天的燈塔。自他以後,迷失的船隻也終於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個地方在期待它們的靠岸。
“璀璨的感覺。”
延伸閲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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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枷誼:七個月亮(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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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塔這個莫名奇妙的夢想是有意識形成的。他目光可觸及的地方總能看到那顆亮得驚人的月球。它似乎冰冰涼涼的,但外邊的一圈餘光卻總是出乎意料地散發着這麼一點兒暖意。很多時候,他都想再靠近一點,在一片黑暗中汲取一點暖意。如果可以,他想要做這麼一顆恆星。也不是圈繞帶有想要讓人來取暖的這種好心思,單純是希望在這個黑暗的地方,體會從內核中融融而出的暖和。但依照現實情況來看,他不該擁有夢想。過於天馬行空的思想是他疼痛的誘因。他只允許自己有時候想象這個夢的一個小角,嘗一點甜頭。畢竟假如一次性吃完了這麼點快樂,接下來就只能挨長久的苦。
“我是什麼呢?”
孩童時期無法解答的問題隨着年齡的增長變得越發複雜。他日夜生長的身體裏卻生出了一顆空蕩蕩的心。世界從此被分為了兩個,他與他以外。他以外的世界是歡快的讚頌,是肆意繽紛的幻想,是無限延展的可能性,一切的生機在其中流淌。而他卻被囚困在此,他以外的世界是觸不可及的遙遠。
“我是什麼呢?”
靜謐的答應在遙遠地闖蕩。在這巨大荒漠裏,空氣的振動被拒絕,第一個音節永久地被卡在他的喉嚨。不能表達的言辭積壓在他龐大的體內,而他只能獨自承受探索答案和揭秘的樂趣。所幸,屬於他的時間足夠長久,反覆地定論和推翻也大概形成了他生命的累積。
“我是什麼呢?”
蝴蝶再次起飛時煽動的風,是他企盼的心底震動的來源。問題的答案變得寬廣,他生命的篇章底下再也不是一片空白的河牀。他知道,那將會是萬物離他心靈最近的距離。
但現在,他首先要等一隻藍色的蝴蝶的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