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站：苦茶不再回甘 | 聯合早報

我的童年離不開苦茶。所謂的苦茶，就是王老吉。家裏有條不成文規矩：傷風咳嗽喝苦茶，發燒發冷喝苦茶。從小體弱，我的童年是由一碗接一碗深不見底的苦茶堆砌而成。喝了30多年，我對苦茶的滋味無比熟悉，那種從舌尖散開的苦澀，一直蔓延到喉嚨和五臟六腑，我的身體比誰都清楚。

成年後，有了自主權，我本能地疏遠苦茶。誰還會傻到自找苦吃？直到不久前，喉中有痰，路過義順納福城的一家知名連鎖涼茶鋪，我久違地喝了一杯温温熱熱的苦茶，結果有兩件事令我錯愕。

首先是價格。一杯額外添加咳嗽藥粉的苦茶，要價六元。記憶中，曾經兩三元就能喝到，如今漲幅比房價還離譜。

更讓我震驚的是，連“苦中作樂”的儀式感也沒了。當我端起杯子，拿出喜宴上“飲勝”的架勢，仰頭大口吞下那苦得能讓眉心緊鎖、足以夾死一隻蚊子的王老吉，喝完才發現杯底殘留了藥粉，便向店員討一口甜飲解苦。對方只是淡淡地搖頭：“已經不給甜的很久了。”語氣裏沒有一絲憐憫，只能任憑苦澀在口腔裏炸開。

苦茶滋味淡了，温情也淡了。曾幾何時，喝苦茶於我而言是一個有温度的體驗。它的温度來自我們對老祖宗草藥智慧的信任，也來自於那一口回甘的温情——附贈的嘉應子，以及那一句來自長輩的讚美：“你真乖！”

我問身邊幾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們從未喝過苦茶，不想喝，沒理由喝，打死也不喝。當一杯加了藥粉的苦茶比奶茶和咖啡更貴時，他們會怎麼選？

物價飛漲，商家在成本與收益之間權衡可以理解。但如果連這一口微小回甘的温情都吝於給予，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傳統涼茶鋪又將何去何從？如果下一代不再喝苦茶，恐怕“良藥苦口”這句話的深意，也終將變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