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人:看地圖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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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年像野狗一樣到處亂走,藉助萍水相逢的揹包客從旅遊手冊上撕下來的地圖,但我更珍惜他們特別為我手繪的地圖,彼時根本想象不到十幾年後會有Google Map這種方便。這種方便不帶任何情緒,不像手繪地圖那樣富有情感,顯然對方相當熟悉並且喜歡那個所在,才願意為偶然交會的人手繪地圖。但我毫無興致造訪名勝,只想在異地日常中亂走,靠兩隻腳認識一個陌生地方,打開住處的門,向左走向右走,任由它們決定。沒有目的地,就不會迷路,老朋友説。對我來説,迷路也是風景。
一個小寶寶在爸爸的扶持下踩了一下他自己的影子。一隻街貓蹲踞車頂藐視人間。一個遊民在嘈雜的市聲當中顯得更加沉默。地圖無法看到這些風景。當你手指在地圖上游走,你無法預知在穿街走巷時會遇見什麼。地圖只是工具,只有在真景實境裏走過一遭,地圖上的街巷才會立體起來。這裏有補鞋匠默默俯首工作,那裏有唱片行傳來嗆出眼淚的煙嗓子,轉角有棵全面盛放的九重葛撐着當地日常……
我還記得911過後不久,美國開始轟炸阿富汗了,家人每天一封電郵,要我馬上收拾包袱回家。彼時我在印度北部某個山城,暮色漸漸四合,沿着恆河邊漫不經心,觀看兩隻糞金龜在石灘爭搶小小一球糞便。攤開西亞地圖,印度和阿富汗之間雖然隔着一個巴基斯坦,但看起來只有一指之遙,難怪家人那麼焦慮掛心。但剛剛從巴基斯坦浪蕩過來的我知道這個國家有多腹地廣大,知道從西邊的奎達到東邊的拉合爾這趟旅程有多顛簸難行,但也知道一路上的風景有多美麗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