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食族之對話】紀雅涵：杯弓“蛇”影 | 聯合早報

字食族的對話來到了第二期，這次坤謙與雅涵帶我們穿越時空，從一條蛇的經歷，引申出你我對自由對愛的期望與落空。

“這一隻算多少錢？”

一股異味，使喪失鬥志的我再次伸展身體，從牢裏探了出去。

“先生，您好眼力！這是我近日捕捉的金環蛇。品質優良，攻擊性不大，既可食用也可當寵物養育。300元一條已是優惠。”

我反覆伸出舌頭，通過分叉的舌頭探查周圍的氣味變化。隱隱的威脅緩緩佈滿這個屋子。我立即豎起身子，準備隨時赴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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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食族之對話】俞坤謙：杯“弓”蛇影

](https://www.bdggg.com/2025/zaobao/news_2025_03_05_743644) 銅銀聲響起，只見男人把銀子放在仇人攤開的雙手上。我連同籠子被帶出了店外。男人每走一步就搖晃牢籠，使我一下被拋向左邊，一下被扔到到右邊，一路上被折騰得厲害。當男人停下步伐，迎面而來的冷風竟使冷血的我悠悠顫抖！

我想，這便是我的第二個敵人了。我拼盡全力將脖子從籠子上方的洞孔伸出，將顎骨張開至近180度，向男人的手腕撲過去。

男人有所察覺，將籠子上的布簾放下來，賜予我一片黑暗寂靜。

翻湧的血液和情感漸漸平靜下來，猶如自己又置身於林中洞穴陰冷和霧氣的懷抱當中——家。那裏，只有我和石壁相伴，卻讓我如此懷念。想到那天被店家誘騙，傻傻地爬到了陷阱當中，後來再無用地掙扎，無用地自責，無用地絕望。直到現在，明明陽光璀璨奪目，自由唾手可得，隔着的還是一個鐵籠，和一個人類。

籠子又開始晃盪，然後被放在桌面上。我探出舌頭，感受新環境中不同的氣味。有嗆鼻的酒氣，和我早已熟悉的人類身上的氣味。

這時布簾被掀起，雜聲充斥整個空間，煩躁瞬間在心中爆發，我潛意識裏將毒液釋放出來，裹滿利牙。我狠狠地將腦袋伸出牢籠，向與我對視的人類發出警告。人類的惡臭氣味卻一再籠罩着我。

（Pixabay圖片）

隨着籠子被轉移至一個佈置精緻的房間，實不相瞞，我的視力不好。不過，透過光線，我隱約看見一個發光的壺子，也看見各種顏色的液體被裝在精緻的小巧容器中，還有各種鋼鐵做的物品。房間琳琅滿目，最左邊竟掛着一個……世間萬物皆不及的脱俗美人。不，是美蛇。

她亭亭玉立地掛在牆上，雪白之身擺成了完美的弧度，白色鱗片上點綴着金色花紋，閃閃發光。我轉過頭，她絕不能瞧見我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可是，過了一會兒，我又按捺不住再望她一眼的慾望，迅速地伸出脖子又縮了回去。這樣來來回回了好幾遍，但她還是那麼完美無缺。

這麼美麗動人的蛇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她是否也和我一樣被人類欺騙？我嘗試引起她的注意，好讓我們可以互相溝通商量對策，可是我們的距離實在太遙遠，無論我怎樣努力，她還是無法聽見我説話。

沒辦法，我只能先逃出牢籠再把她救下！

我企圖用毒液灼燒鐵籠，只要空隙再大一些，我就可以逃出去了。毒液似乎對鐵籠沒有作用，我只能用自己的牙齒撞擊，再用尾巴交替。我的口裏多了一股味道，是吃飯會有的味道，血味，我大口地嚥下血水，繼續敲擊鐵籠。

終於，我成功從籠子的洞口，深呼吸鑽了出來。

我沿着桌腳爬到地上，再準備沿牆救下我的女神。怎知，向上爬行在樹上行得通，但是在人類的土牆上着實不易。我爬上幾毫米，又退了幾毫米。我每一寸肌肉在出力，抓着牆上的任何一個缺口，離女神的距離漸漸縮短。

只差一點了，我連忙呼喚着她，讓她把尾巴放下來，讓我牽着。

沒回應。

我奮力一躍，身體纏繞她的蛇身，拉下牆壁。

她的身體落在我的左側，我艱難地爬起來望向她：“你還好嗎？”

又是一片沉默。

“你自由了！我們可以回家了！”

我抱着忐忑的心，再一次詢問：“你要跟我回家嗎？”

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我輕輕地拍她的尾巴，企圖通過同類的觸碰，讓受到驚嚇的她可以稍微放鬆下來，然後給予我一個回覆。其實拒絕我也無所謂，我們回到叢林可以從朋友做起。

我耐心地等待，不自覺發現她的氣味，與平日遇見的同類不同，跟一般活物相比，更像一個死物，還帶有木材的味道。

難道，這一切的發生，只是因為“我以為”？

我心臟的裂痕愈來愈大，直到它碎成了永遠不可能恢復成型的散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