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論：地緣政治博弈置企業於兩難困境 | 聯合早報

3月5日，香港首富李嘉誠控制的長江和記實業，與美國投資基金貝萊德牽頭的財團，達成原則性協議，以228億美元（約304億新元），向該財團出售分佈於23個國家的43個港口，包括巴拿馬運河兩端的港口。

這宗交易引起中國政府的強烈不滿與批評，使長和實業處於中美地緣衝突的風口浪尖。長和聲稱，交易是純商業性質，與政治無關。然而，從事件發展的脈絡來看，這宗交易是中美地緣政治博弈的完美體現。

巴拿馬運河是連接大西洋與太平洋的重要水道，全球6%的海運貿易經此通行。美國是最大的用户，貨運量約佔運河港口處理量的73%，而中國商船貨運量佔比約21%。

1月20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在就職典禮上指出，在修建巴拿馬運河上，美國花費了許多錢，並失去3萬8000人的性命，但卻“愚蠢地”把它“贈予”巴拿馬。他聲稱，中國正在運營巴拿馬運河，並向美國的船隻與海軍“嚴重超額收費”。他説：“我們當初並未將其交給中國，我們交給了巴拿馬，現在我們要把它收回來。”

特朗普恫言，必要時通過武力“收回”巴拿馬運河。面對美國的壓力，巴拿馬政府重新審核長和的港口經營合同。在這個背景下，長和脱售港口資產，符合它的商業利益。一方面，它可規避美國的壓力；另一方面，可從交易中套取超過190億美元的現金收益。在脱售消息宣佈後，長和的股價暴漲。

即便如此，長和仍然無法擺脱地緣政治的桎梏。親北京的香港《大公報》連續發表兩篇評論文章，措辭強烈地批評這宗交易。這兩篇評論經由中國國務院港澳事務辦公室網站轉載，反映中國官方對這個課題的立場。

其中一篇評論指出，這宗交易不僅涉及巴拿馬運河的港口資產，也包括分佈於20多個國家的港口。通過這個交易，美資將控制全球約10.4%的集裝箱碼頭吞吐量，躋身全球三大港口運營商。這將提高中國貨運停靠成本，擠壓中國航運企業份額，並使中國企業的港口網絡出現重大缺口，進而使海外發展利益被美國蠶食。

評論也不點名批評李嘉誠“沒有腰骨的（向美國）跪低”“背叛和出賣全體中國人”，並警惕他“好好想想自己要站在什麼立場，站在哪一邊”。它強調，企業家要有“商之大者，為國為民”的精神。

面對美國強勢的保護主義與中國狂熱的民族主義，長和陷入兩邊不討好的困境。《大公報》評論對李嘉誠的告誡，使長和的股價受壓，反映市場對這宗交易是否能如期完成的憂慮。

長和脱售港口資產所引發的風波，並非孤立事件。之前，美國政府以保護國家安全為由，要求字節跳動脱售它在美國的TikTok資產給美國買家，否則將被禁止運作。這個“不賣就禁”的規定，原訂在1月19日開始實施，但過後展延至4月5日。

美國副總統萬斯最近表示，他有信心在截止日期前，為TikToK找到美國買家。不過，較早前，中國政府已經表明，它不會批准這宗交易。另一場中美地緣政治博弈，蓄勢待發。

美國對中國的經濟圍堵以及中國的反制，將波及更多企業，置它們於兩難的困境之中。李嘉誠脱售港口資產背上“無良資本家”的十字架，字節跳動面臨“不賣就禁”的脅迫，使許多企業擔心成為大國政治較量的犧牲品。

美國的關税措施、出口管制，以及經濟制裁，不僅影響中國企業，也包括全球與美國或中國有經貿或投資關係的企業。特朗普持續推出新的保護主義措施，使向來正當的商業交易，瞬間變成非法，推高企業的合規風險。一些企業為了生存，鋌而走險，試圖繞過出口管制或制裁措施。

中美地緣政治矛盾加劇，使企業與投資者處於高度不確定的環境。眼下強勢的保護主義與狂熱的民族主義並存，企業再也無法在商言商，而必須關注地緣政治的變化，提高預判能力，並迅速作出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