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尖談中國影視：動漫的世界主義到來了 | 聯合早報
zaobao
在這影視為先的時代，影集、電影爆炸性成長，無奈人的時間有限，爛片又太多，還好華語世界有毛尖。讀她評劇比看戲還過癮，而她自嘲，自己語速超快，都是因為倍速看爛片導致。而讀者應該慶幸，有這麼一位勤奮的評論家，在培養你我的審美價值。
3月15日，中國散文家、學者、影評人毛尖與學者黃鋭傑來到新加坡，參加由新加坡科思達孔子課堂舉辦，新加坡華文教師總會與華東師範大學國際漢語文化學院支持的對談會，從近來屢破票房紀錄的電影《哪吒2》與王家衞導演的影集《繁花》出發，分享對中國影視劇現狀的反思。
毛尖認為影視劇承擔了當代社會的很多文化功能。她以電影《狂飆》為例，電影的成功，使得主人公高啓強這個黑幫人物成為一個時代名詞。如今《哪吒2》也從《哪吒》電影中“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個人反抗精神，來到了羣妖、眾仙與哪吒一起把天托起來，從“我”到“我們”的演變。這也與戲外130多家動畫製作公司合力把這部電影做起來，眾志成城，互為表裏，召喚中國人乃至華人的集體精神一致。
毛尖發現許多人二刷三刷這部電影，不是為了要把票房撐起來，“在這裏面有一種新的東西在發生，這種新的東西發生，我覺得是一代人新的一種成長體驗。”
《哪吒2》不斷刷新票房紀錄，已成現象級作品。（檔案照）
毛尖總結：“（《哪吒2》）是動漫世界主義的到來。”
延伸閲讀
毛尖：《阿諾拉》為什麼差 [姬發可以發情嗎
](https://www.bdggg.com/2025/zaobao/news_2025_02_17_739509)
這些中國動漫公司，此前也承包國際動畫製作，有所積累。而這種世界主義，其實早在美國動漫世界盛行，無論漫威或DC，其作品都是交由世界各地畫師、製作公司協力製作。日本動畫近年也都跨國製作。而《哪吒》電影系列的人物形象，已彙集了東西方動漫特色。無怪乎毛尖説，動漫世界裏，“純血”已經不存在了，而是動漫的“國際主義”或“世界主義”。
《繁花》展現“南方文藝復興”
而王家衞改編金宇澄的小説《繁花》則做到了急躁時代所罕見的慢工出細活。此外，全上海話拍攝，還構築了一個“繁花聲音地理”，與以往普通話為中心的主流影視非常不同，達成了“南方文藝復興”。
王家衞導演的電視劇《繁花》，聚集多位中國當紅男女演員，包括胡歌（右）與唐嫣。（檔案照）
毛尖欲言又止：“這個‘南方文藝復興’一方面是因為香港的文化重要性在下降以後，他（王家衞）把這個東西推到上海了。 另一方面，其實也包含了某種百家爭鳴的企圖，就是説北方文藝和南方文藝須要各自振興起來。當然其中還有一些更大的政治抱負，我就不在這裏講了。”
從毛尖的演講可以感受到，無論《繁花》或《哪吒》都展現出一種非單一中心主義的抱負。
《封神》2為何失敗？
對比《哪吒》續篇的成功，電影《封神》第二部的表現就不是很好了。
毛尖打趣地説，《封神》電影第一部，導演組織了訓練營為中國電影訓練出一批“真胸肌”，男主的身體線條不再“塑料感”。不過到了第二部，年輕的姬發與鄧嬋玉彷彿偶像劇男女主角，跟成熟的紂王與聞太師彷彿不是同一部電影的角色，人物之間出現了身體感覺與速度上的差異。
電影《封神第二部：戰火西岐》費翔（右）飾紂王、娜然飾妲己。（檔案照）
毛尖感慨：“一個劇中，它沒有產生出集體主義的東西。集體主義就是應該像《哪吒》一樣的，所有的人都有一樣的速度，都用一樣的節奏生活。但是在《封神2》中，姬發用姬發的速度與肌肉生活，姬發用他的線條在談戀愛。但是紂王、聞太師不是用這個速度在生活，所以就割裂了。所以我覺得《封神2》後來最大的一個失敗，並不是説姬發不能談戀愛，姬發可以，但你不能這樣談戀愛。你是在封神，封神的世界是什麼世界？封神是整天隨便殺人的，饕餮紋那圖騰是這麼恐怖、這麼美的東西，你不能用小兒女情長去想象那個無情的東西，你不能用自己的那點小情小愛去想象宇宙的那種深淵和無情。這是不可以的。”
此外，毛尖也犀利地提出中國影視劇的一些問題。她認為，中國類型劇還在發育中，一些作品往往濫用類型符號加油添醋拉長劇情。她以《紅高粱》為例，莫言原作是一部中短篇小説，1980年代張藝謀改編電影時加了一些內容，2013年鄭曉龍導演的60集影視劇版本，加油添醋，增加“工具人”，活活在高粱地上演宮鬥劇。
AI編套路更厲害
好在如今60集長度的影集減少了，但工具人問題還是存在，毛尖調侃，愛情劇裏，男女主角戀愛談不下去的時候，就會空降一個小三來激活劇情。此外，“失憶症”也是影集的慣用伎倆，只要主人翁一失憶，劇情就能三四倍增長。
她提醒：“各種套路是特別特別多的，這也是我們影視劇非常大的問題。 但我覺得在這個意義上來説，AI（人工智能）進入影視劇是有好處的，因為這些是AI最擅長編的，你只要給AI一個指令，你説我要這邊出現一個小三，AI馬上能給你弄得比你所有的劇情都好。當AI能編得這麼好，你就不敢編了。這些（套路）是很容易會被AI打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