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火】姜笑禾：馬來西亞的星空 | 聯合早報

我再也沒看到滿天的星星。

一年前，學校的露營活動最終定在馬來西亞。一天的長途跋涉後，我們在海邊紮營。海水的腥氣淡淡的，營地的工作人員交代完基礎的注意事項後，已經是晚上11點，我們也該回到帳篷睡覺了。

可是那帳篷的布料看似薄薄的，實則一點也不透風。原本只能承載兩個人的帳篷又要擠下我和我的兩位室友，三個人温熱的體温相互傳遞，交織在一起，在不透風的帳篷裏分外難熬。於是，我打算先吹一會兒海風再回去，正好我朋友也有此意，於是我們在一棵很高的樹底下坐下來，我至今不知道那是一棵棕櫚樹還是什麼，可是我們談了很久也談了很多。最關鍵的是，海風一陣陣地拂過我們的臉頰。我等了很久，等到吹風吹夠了，渾身開始有了冷意才鑽進帳篷。雖然第二天又早早地被熱醒，但那是另一番故事了。

一年已經過去了，當我回想起那次的露營活動，那一晚的星星總是讓我最最懷念的。那不只是普通的星星，因為它們是那麼亮，又那麼多。那才是真正的星空呢！遠山背後有光泄漏出來，可是那是晚上11點，我現在也實在不知道這是什麼緣故。總之真是美極了。透過盈盈的光亮，我依稀看到雲彩的輪廓，那些星星有大的小的，亮的和暗淡的，零零散散交織在一起，那一晚沒有月亮。山的最底層和遠處的海融合在一起，也或許是在夜幕中實在難以分辨。海浪一陣一陣的，我們耳邊只圍繞着海水拍打沙灘和礁石的聲音。

多麼深刻又美妙的夜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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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火】姜笑禾：貧瘠之地

](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08_16_701056) 我緬懷這段回憶，因為我擅長回憶，也因為我不得不告別。我們曾經在馬來西亞的星空下長談，談論戰爭、歷史和愛，談論童年和未來。我意外地發現，我們的思維都很跳脱，可是又跳脱得那麼相似。他在平時總是不吵鬧，但是他的靈魂似乎也熾熱，他的感情簡單而熱烈；他很倔強，和我一樣。我有着同樣的安靜，或許還比他更勝一籌。我的思維總是四處亂竄，上一秒我還在思考地鐵外掠過的某棵開了花的樹，下一秒就開始想奶茶要喝什麼口味。他的愛好很“無聊”，因為他是我遇見過的，為數不多的，熱愛做數學題和編程的人。所以我更加驚奇他居然擁有這麼多的故事，我總是有着自己固執的偏見，可是我不得不承認我的偏見在那一晚動搖了，改變了。我為遇到一個和我同樣跳脱，且熱愛故事的人而感到欣喜，我想他也這樣覺得。我們談得太盡興，海風也舒服極了，以至於我們忘記了時間。我曾在星空下擁有過一個我可以回憶很久的“知己“，我們在很久之前分別，彷彿我們的遇見只是用來回憶的，並不是用來填滿我們的一生。

之後我們回到學校，我問他為什麼那些有趣的故事不和我繼續多講講。他説：“在星空下，能讓我想起很多故事吧。” 他再也沒有主動和我講過讓我完全被吸引而呆愣住的故事。因為他的不主動，我也再沒有問過。這似乎也是我們的默契吧。因為我相信如果不是在某個特殊節點發自肺腑吐露出來的故事，是不能讓人如此沉迷，忘卻一切的。可是我們依然聊天，依然交流，我的靈魂再也沒有那樣劇烈地震顫過，可是那一晚就足夠了。有些事情就是因為它的不可複製而珍貴，我遇到過他，他也遇到過我，這已經足夠了。

然後我們分開了，我沒能在分別的時候問他，是否記得那個有滿天星星的夜晚，我們聽着海浪的聲音，在靜謐的夜晚長談。可是問了也奇奇怪怪的，於是我安慰自己，有些事情總要留在心中，有人稱之為遺憾，也有人稱之為秘密。我認為這是不可言語的默契，懂的人無須多言，不懂的人説了也自討沒趣。

可是我知道我再也看不到像那晚一樣美麗的星星了。我有時候很疑惑，為什麼熱烈的相遇也會有再平淡不過的結果。我想了很久也沒能想出一個合適的理由。或許是因為我在新加坡沒有遇見過那樣美麗的星空吧。或許是我們的熱情都留在那一晚上迸發，只好留下很久很久的時間來冷卻，直到我們開始忘記，忘記那片星星和星空下的長談所帶給我的震撼。或許會在未來的某一刻突然想起，變成一個浪漫的，可以在星空下講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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