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站:當“你好”不再友好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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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不僅是一次自我探索的旅程,也是一個欣賞各地文化與風土人情的機會。然而,最近連續幾次遭遇的歧視事件,讓我無法簡單地將它們歸結為“倒黴”,而不得不重新思考:為何在當今時代,偏見依然如此頑固?
第一次是在阿爾巴尼亞的首都地拉那,一名男子突然上前“誇”我朋友“長得可愛”,隨後要求握手。面對這種奇怪的請求,我們婉拒後,他立刻翻臉,嘲諷道:“是因為你們有冠病嗎?”
第二次是在黑山的首都波德戈裏察,三名男子惡意地朝我們連喊“你好”,見無人理會,又挑釁地問我們是否吃狗肉,緊接着大喊“hey beautiful”“sweetheart”,還發出近乎性騷擾的噓聲,似乎還用手機偷拍我們。
第三次是在意大利與法國邊境的小城文蒂米利亞,一家雜貨店的收銀員突然朝我們拉眼角,做出“眯眯眼”的動作,並咄咄逼人地追問我們是否來自中國。我當場指出這是種族歧視,他卻以“聽不懂”搪塞。原本只在網絡上見過的歧視動作,如今親身經歷,實在讓人無語。
類似的經歷並非個例。在約旦的西北部城市傑拉什,一羣商販先是不斷用各種亞洲語言“問候”我,隨後竟對我大喊:“你不會説英文嗎?你沒受過教育嗎?”即使在旅遊業相對成熟的地方,東亞面孔仍難以逃脱某些刻板印象。有時,那些帶着“友善”面具的問候——“你好”“konichiwa”(日語)“annyeonghaseyo”(韓語)——像爆竹般襲來,令人應接不暇,甚至不適,尤其對單獨旅行的女性而言。
當時,真的讓人忍不住冒出“早知道就在家算了”的負面念頭。儘管深知無論在哪,都有好人和壞人,但仍難免自我懷疑——明明只是想體驗純粹的人文風情,卻屢屢遇到這種“人文風情”,實在影響旅行的樂趣。
我也注意到,倘若同行者中有男性,這類騷擾往往明顯減少。這讓我不禁思考,那些表面上看似種族歧視的騷擾,是否更多源於對女性的偏見與不尊重?東亞面孔在東亞人羣為少數的地方,是否更容易被貼上“異域女性”的刻板印象,被物化為某種“征服對象”?這類歧視和騷擾的交匯,既關乎種族,也關乎性別,讓人更加警覺。
不僅是我,身邊許多女性朋友也有類似經歷。與她們交流後,我更深刻地感受到女性互助的力量,也更加堅定:這樣的經歷,不能成為阻礙我們探索世界的障礙。與此同時,我也更加意識到,歧視與偏見根深蒂固,並不僅限於旅行途中偶然遭遇的不友善,它更潛藏於更隱蔽、更持續的形式之中,比如學校或職場中的冷暴力和“微歧視”。
這讓我想起三毛在《撒哈拉的故事》中所描述的經歷。她作為“外來女性”在撒哈拉生活,見證文化衝突、外來身份與性別所帶來的雙重不公,甚至是某些意想不到的優勢,同時也揭示當地女性所面臨的社會困境。她的文字讓我意識到,旅行不僅僅是欣賞風景,更是理解文化、人性與社會現象的機會。
面對偏見,我們可以選擇不理會某些無聊的言語攻擊,但絕不能對此習以為常。爭取應有的平等與尊重,是一場不分性別、不分地域的持久戰。
作者是倫敦大學學院國際社會與政治學的新加坡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