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食族】紀雅涵：復時 | 聯合早報

凱莉把眼鏡脱了下來，揉着疲勞而泛紅的雙眼和鼻樑。

她面前的電腦屏幕是這棟樓裏唯一還亮着的東西。藍幽幽的光，照着凱莉周圍的器材：各式各樣被送來檢測的機械時鐘、石英時鐘和數字鐘錶。她最信賴的原子鐘則立在電腦的左側。

凱莉的工作範圍不大，只是把局裏分配給她的時鐘和手錶樣品從盒子裏拆出來，以原子鐘所顯示的時間為標準，判斷樣品是否實現高精度時間同步；假如沒有，樣品的偏差有多大。然後，將樣品裝進新盒子，貼上標籤和印證，就算工作完成。

凱莉喜歡這種規律，雖然好朋友安妮總説給她一百萬元她也絕不會接受每天日復一日，永無止盡的循環性工作。凱莉覺得這項工作很大的一個優點就是她可以掌握工作時間。每一個樣品從拆開包裝到貼上印證和完成記錄絕不會超過15分鐘。她每天平均會收到40件樣品，如果午餐時間能早半小時回來，她幾乎每天都可以在原子鐘閃爍18:00的時候關閉電腦。

但是，今天凱莉加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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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食族之對話】紀雅涵：杯弓“蛇”影

](https://www.bdggg.com/2025/zaobao/news_2025_03_05_743643) [【字食族】紀雅涵：成年與往事

](https://www.bdggg.com/2025/zaobao/news_2025_02_05_737237) 不是因為她選的餐館排了很長的人龍，也不是因為別個部門的同事花了太長時間分享八卦（就算那樣，她也會繼續聽下去，畢竟聽一聽八卦新聞，生活也添了幾分樂趣）。

現在原子鐘上顯示的數字是20:15，這加了兩小時15分鐘的班，但是接下來的工作似乎還是沒減少，像是永遠不會完成似的。今天可怪倒黴的。

這一批的樣品，十分令人費解。時間是往後退的，剛剛熒幕顯示的還是8點，現在卻是7點55分了。的確，原子鐘也是過了5分鐘，所以樣品是精準的。

電腦從四小時前就亮着的報告文件上還是空無一字。凱莉本想守着職業道德，再等待自己的腦袋可以好好消化這個現象，從以前的物理課本上抽取出一些對應的詞彙。可是，她的腦子不給力，她也沒辦法了。她打開手機上的人工智能軟件，往裏面輸入：時間往後退了，但是時間是準確的。這是什麼現象？

人工智能機智地列出了四種可能性：

第一、時區或夏令時調整 （這個不可能，樣品都調製成紐約時間，自然也沒有使用夏令時）；

第二、相對論效應（時間膨脹）（她在地球陸地，又不是在外太空，引力場大體是穩定的）；

第三、設備時間錯誤或手動調整；

第四、科幻或哲學上的時間逆流設想。

只能是第三或者製造商過於沉迷科幻或哲學設想，想搞一場惡作劇吧。

凱莉把人工智能所提供的論述簡化，然後逐一寫進報告裏。終於可以放工回家咯。

把那批樣品放入包裝之前，她的目光一再停留在它們顯示的時間上。現在是傍晚6點半，還是原子鐘的晚上9點45分呢？

她鎖上辦公室的門，準備回家去。坐在巴士站的長椅上，她看見黃色的光，在天空上綻放，如平時下班會看到的景色一般。黃昏和夕陽為佈景，鋼筋水泥的高樓大廈為前景。現在不是晚上了嗎？凱莉連忙掏出手機，查看時間。

可惜，手機已經沒電了。她着急地搓着掌心，左盼右股終於等到了一個路人。她碎步上前，忙問道：“小姐，請問您能告訴我現在幾點嗎？我的手機沒電了。”

“哦，”陌生人點開手機，凱莉眼珠子一轉，看見後倒退了幾步。“現在是6點18分。你沒事吧？”陌生人看見凱莉煞白的面孔，不禁擔心她會倒下。

凱莉道謝後，又趕回辦公室。面視着原子鐘，現代最精準最準確的時鐘，僅次於量子時鐘，她卻遲遲不敢張開雙眼，扯開眼皮面對答案。

時間是到底怎麼了？

閉着眼，她能感覺時間正在流逝，但是向前還是往後她不知道。中學曾學過，位移和加速度有方向，但是時間沒有啊！這是事實啊，這一定是事實。

腦子裏一個小小的聲音讓她別再浪費時間了，趕快讓自己知曉答案。她最討厭浪費時間了，可是如果時間在倒退，消逝的時間怎能稱為浪費？

凱莉的腦袋快炸裂了。為了減輕痛苦，她決定面對事實。現在是……

18:04

～

她在報告文件裏寫道：

時間正在倒退。世界還沒發現，或許有人發現了卻沒有人説出來。或者，説出來的人被禁聲了。

思索了片刻，她按了文件上的“X”，和“不要儲存”。

巴士來了，她這一天夠累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