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火企劃】瓊瑤和張愛玲,你想成為誰?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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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4月20日,瓊瑤在中國四川成都出生了。與她一同降臨人世的還有她的雙胞胎弟弟。因為是雙胞胎,父親特意用雙並的字來為這對雙胞胎取名。生為長女的瓊瑤,本名被取作“陳喆”。
陳喆的童年是在戰火中度過的。六歲時,她隨父母逃避日本兵;11歲,又隨家人離開中國大陸,遷居台北。長大後的陳喆,對寫作開始產生了興趣。“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她從《詩經》中摘取了“瓊瑤”二字,為自己起了一個筆名,自此開啓了自己的寫作生涯。而這個名字,後來成為了幾代人共同的青春記憶。瓊瑤也成為了言情小説的代表人物。
在瓊瑤出生的時候,遠在上海的張愛玲正邁向成年。1920年9月30日,上海的一棟別墅裏,迎來了一個女嬰。在八歲之前,她的童年充滿了童話書、花朵、小狗和寬敞的院子。然而,在時代的風浪中,個人的命運就如飄零的塵埃,難以掌控。父母的離婚撕裂了張愛玲的生活,母親長期居住歐洲,父親和繼母在渾噩中度日。成年之際,張愛玲毅然選擇離家出走,為的是逃離父親和繼母。
從香港大學順利畢業後,張愛玲回到上海,開始文學創作。她相繼發表了中篇小説《沉香屑·第一爐香》和《沉香屑·第二爐香》。那時,張愛玲的名字響徹整個上海灘。此後,她成為了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
大約一百年後的今天,兩位作家都已相繼離世。有評論將瓊瑤與張愛玲的作品拿來比較,探究其中的邊邊角角。文學是一面鏡子,可以讓我們看到作者的內心世界。意義也存在於文本中,等待讀者從中挖掘和解讀。在《取火》特別企劃中,讓我們傾聽大家的聲音,瓊瑤和張愛玲、留名或致富,你更想成為誰?
1. 如何評價瓊瑤和張愛玲?
劉錦焱(南大中文系大四生):
説到瓊瑤劇,我沒讀過她的文學作品,只記得小學時看過《還珠格格》和《情深深雨濛濛》。對瓊瑤作品的認識大概只停留在苦情戲上,但故事中主人公對於愛情百折不撓的追求,可能是對年少的我留下了一些影響。
劉錦焱説,我們應該對女性創作者更為包容和諒解,特別是在意識到大環境對女性更為苛刻的情況下。只有這樣,才能為女性創作提供更大、更包容的空間,讓她們嘗試任何想做的事。(受訪者提供)
青春期的少女在各種文學和影視作品的渲染下,幻想過屬於自己,純潔堅定的愛情。再大一些,隨着網絡的流行以及女性主義的崛起,也有不少女性朋友帶着審視的目光看待瓊瑤的作品,認為其中一些想法和價值觀過於理想化,甚至“荼毒”了年輕女性,讓她們誤以為愛情就應該是女性生命中的全部,是值得放棄一切也要擁有的東西。對於這些批判,我反而秉持相反的觀點。
首先,瓊瑤作品在當時的價值毋庸置疑。那個年代,自由戀愛和婚姻須要爭取和堅持。若沒有前人的努力,何來今天女性意識的覺醒與進步?我認為一切發展都有其來路,現在我們回頭看會覺得以前某些想法不夠先進,不夠清醒,但那都是一個個里程碑。其次,我們應該對女性創作者更為包容和諒解,特別是在意識到大環境對女性更為苛刻的情況下。只有這樣,才能為女性創作提供更大、更包容的空間,讓她們嘗試任何想做的事。
張愛玲的作品是在我讀中文系、上了文學課後才接觸的。相比瓊瑤浪漫理想的情感故事,張愛玲更像世界的觀察者。她的文字中透着對人性和社會的深刻洞察,她冷峻地剖析愛情、家庭、女性與社會的關係,帶給讀者深刻的思考。因為家庭和成長環境的原因,張愛玲的作品中更多展現人性的陰暗與涼薄。正如她所説,“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蝨子。”或許正是她目睹過的不堪與墮落,才讓她筆下的作品如此撼動人心。有人説“創作是痛苦的”,但我想,正是痛苦孕育了新生吧。
高靜嫺(南大中文系大二生):
我覺得瓊瑤和張愛玲是兩個極端。瓊瑤身為言情教母,作品偏向浪漫主義,世人為她的作品貼上“狗血”為標籤,寫男女主角愛到死去活來,執着於情情愛愛缺乏深度。但我個人十分喜歡《煙鎖重樓》男女主角衝破封建禮教的故事,瓊瑤雖然主要寫情愛,背後卻有現實。相反地,張愛玲是寫殘酷現實下的愛情,剝去愛情的甜美外殼,揭示其背後的功利與脆弱。在冷峻的筆觸中展現了現實的殘酷,而愛情只是殘酷現實中的一抹亮色。
高靜嫺説,瓊瑤雖然主要寫情愛,背後卻有現實;張愛玲則是寫殘酷現實下的愛情,剝去愛情的甜美外殼,揭示其背後的功利與脆弱。(檔案照)
2. 如果可以選擇,你想成為誰?為什麼?
劉錦焱:
瓊瑤和張愛玲都是極具才華的作家,但我並不想成為她們。因為每個人的人生經歷和創作路徑是獨一無二的。我尊重並欣賞她們的成就,但與其成為別人,我更希望成為我自己,用我的經歷和感悟書寫屬於我的故事,找到在這世界上自己的意義和價值。
高靜嫺:
如果説寫作類型,我更傾向於成為瓊瑤。因為我起初開始看小説就是喜歡看言情類。雖然言情小説常被貼上“低俗”的標籤,但不得不承認,這類作品的受眾極為廣泛,能夠打動許多人,甚至形成一種文化現象。但如果可以,我希望在書寫情愛時,也反映出社會問題和人性的複雜性,讓讀者在浪漫之餘思考現實。或許正因現實太殘酷,所以寫較浪漫主義的作品能讓我逃離,成為我個人的烏托邦。
不過,我也想體驗張愛玲對於寫作的天賦。她的文字簡潔卻深刻,能夠通過冷峻的筆觸捕捉人性最真實的一面,讓讀者既感受到殘酷現實的重量,又被其中的情感深深打動。如果能擁有這樣的天賦,我希望能夠在寫作中兼顧浪漫與現實,讓作品既有瓊瑤的温情,也有張愛玲的深度。
3. 寫作現在還可以致富或者留名嗎?如果都不行,為什麼繼續寫作?
高靜嫺:
在如今信息量過多的時代,靠寫作致富或留名並不容易,需要一部重量級的代表作才能脱穎而出,讓人記住。
我覺得每個寫作人一定想過出名。若放下名利,寫作對我來説像是一種精神寄託。它讓我能夠記錄生活,表達自我,與世界對話。即使沒有豐厚的物質回報,寫作依然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或許,正因為寫作無法保證功利的回報,但還繼續寫,才更加純粹和珍貴。
王璐瓊(南大中文系大四生):
雖然很有難度,但我認為,寫作在當今時代依然有可能致富或留名。不過對我來説,致富或留名作為寫作附帶的一種可能性,除非之後想靠文字掙錢,不會成為寫作的意義。這兩者,如果是目的,會改變自己寫作的初心。閲讀和寫作就像在大海中航行,可以看到更廣闊的世界和自己。當有個特定的目標時,一條固定的航線會浮現。而這與寫作本身的目的就有了衝突。
王璐瓊説,閲讀和寫作就像在大海中航行,可以看到更廣闊的世界和自己。(檔案照)
我認為寫作的意義不在於結果,而在於過程。寫作是為了思考、回顧、瞭解自己。在漫長的白晝和黑夜中,在那些摺疊的空間裏,看見一年前,五年前,十年前的自己。寫出讓自己滿意的作品,這已經足夠了。而如果這些文字分享出去,恰好能夠為他人帶來力量,那便是意外的欣喜。
另外,在這個過程中,我能夠逐漸接受自己的缺點。那些看似雜亂的思維和情感表達,隨着經驗的積累和思考,逐漸會形成閉環。有了這些,致富或留名早已不重要了。
結語:從作家自述思考寫作
最後,無論是浪漫或冷峻,我們不妨回到兩位作家對自己作品的看法中。從她們的自述中重新思考她們的寫作風格和態度。
“你去寫那些藏諸名山、流傳後世的不朽名著,讓我去寫沒深度沒格調的故事!我只想説故事,只愛説故事。我才氣不高,學問不深。能寫得出來,能有地方發表,我就很滿足了!”
——瓊瑤自傳《我的故事:雪與火交織的一生》
“我不喜歡壯烈。我是喜歡悲壯,更喜歡蒼涼。壯烈只是有力,沒有美,似乎缺少人性。悲壯則如大紅大綠的配色,是一種強烈的對照。但它的刺激性還是大於啓發性。蒼涼之所以有更深長的回味,就是因為它像葱白配桃紅,是一種參差的對照。”
——張愛玲散文《自己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