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旗袍大師吳來燦抗癌七年病逝 生命盡頭仍用設計師視角看世界 | 聯合早報

新加坡旗袍設計大師吳來燦（Goh Laichan）星期一（2025年4月14日）晚間在雅西西慈懷病院（Assisi Hospice）逝世，享年62歲。排行第10的姐姐吳秀玲透露，離世當晚，有三四十位家人陪他走完最後一程。

吳來燦設計的旗袍還配上他獨創的斗篷，氣派萬千。他自己則穿上近年他自創和推廣的中式男袍。照片攝於2023年8月25日。（檔案照）

吳來燦作風低調，記者聯絡上幾位與他親近的好友，獲悉他七年前罹患腦腫瘤，兩三個月前癌症復發開刀切除腫瘤導致右半身手腳癱瘓，癌細胞突變，不治病逝。與他相交近18年的劇場創意顧問蔡光明（Jeremiah Choy）上週四（10日）接獲吳家通知到慈懷病院與他告別，當時吳來燦已是時而昏迷時而清醒。

蔡光明説：“其實他七年前已跟我們告別了。當時，醫生估計他只剩半年時間，他有跟親近的好友透露病況，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他真是位頑強的鬥士，努力不懈地把業務處理好，交棒給弟弟。他這七年創作豐碩，近年除了旗袍還自創了現代男袍（Man-pao）系列，鼓勵男士也穿上中華風的現代長袍。”吳來燦2020年6月時曾跟記者説：“我希望看到更多新加坡男士在日常多穿男袍。”

蔡光明（左）與吳來燦相識近18年，包辦吳來燦生前所有服裝秀與拍攝，還陪他巡視紐約百貨公司有意進軍美國，但後來未成。（蔡光明提供）

蔡光明稱自己與吳來燦都是講究儀表的愛美人士，他會銘記來燦生前曾囑咐他：“活着，一定要美美的（Be Fabulous Always）！”

2017年，吳來燦在搬出坐鎮25年的萊佛士酒店前，在記者建議下到酒店各處拍照留念。他精選的米色旗袍，腰部採用金線縫製出舞台景框，向光華劇院（Jubilee Hall）致敬。（檔案照）

剪裁設計全靠自學

吳來燦有天賦，剪裁設計全靠自學，14歲時便為母親裁製第一件傳統旗袍。他1982年在已拆除的亮閣大廈開設“The Dress Shop”售賣晚裝與旗袍。他1991年遷入萊佛士酒店商場二樓，經營了25年，直到萊佛士酒店當時大裝修，才依依不捨地搬到百利宮（Paragon）。他目前的門店設在百利宮對面的文華購物廊（Mandarin Galle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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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來燦來自大家庭，家中有10個姐妹5個兄弟，他排行第13，與家人關係非常親密融洽。雖然雙親都很支持他設計服裝，但他擔憂一留洋後就不會回來而放棄到巴黎進修服裝設計的機會，留在本地讀建築管理課程。有雕塑與陶藝功底的老幺弟弟吳來國（Eddie Goh）在1990年代加入他的服裝店——吳來燦設計旗袍，手巧的弟弟則為他刺繡、釘珠和手製所有精美的服飾細節。吳秀玲證實來國今後將接手來燦的業務，將Laichan傳承下去。

吳來燦的裁縫絕活手藝是靠死纏爛打，三顧茅廬本地師傅所得來的。他對《風華》雜誌透露，年輕時吃過不少牛車水上海旗袍老師傅的閉門羹，“但我沒放棄，一次不行下一次再訪。我後來把自己做的旗袍帶過去請他們指教。”老師傅從開始不屑一顧到後來願意指點迷津，讓他透過這間接的拜師方法摸索出自己的路。

2017年搬離萊佛士酒店前，吳來燦精選兔皮短袖娘惹衫，貴氣地在光華劇院入口右側，通往二樓觀眾席樓梯口留影。（檔案照）

曾為陳沖楊雁雁等女星設計紅毯禮服

早年在亮閣，吳來燦主力定製婚紗與晚裝。他是後來，尤其是搬到萊佛士酒店後，才把重心集中於旗袍，最終成為今日本區域創制現代旗袍的佼佼者。他曾為陳沖、楊雁雁等女星設計紅毯禮服，本地許多女性更夢寐以求出嫁那天在婚宴穿上他定製的旗袍禮服。

吳來燦用西式蕾絲花卉、薄紗緞帶貼花和珠子等繡工創新演繹旗袍，打造“新式”風格嫁衣裳，被國家文物局典藏。（檔案照）

因非科班出身，吳來燦的旗袍設計不受傳統束縛，他鐘情於日本、印族等布料，記者去年12月11日傳短信問候他近況時，他説：“人在雅加達待一段時間，會從梭羅開始，到各個村莊去學習、認識峇迪布。”

他設計的旗袍取經於西方剪裁，透過斜裁（bias-cut）打造更符合現代女性生活形態的旗袍。他對《風華》闡述：“斜切工法更能夠展現身體輪廓，它保留了面料的彈性，讓垂墜性更好。無論站或坐或開車甚至上樓梯，身上的旗袍都會跟隨身體律動調整。這樣的剪裁適用於任何面料，即便是綢緞、棉、粗花呢都能達到同樣效果。”

他偏愛稍長裙襬，更顯端莊典雅，也稍改立領高度來拉長、修飾脖子曲線。前新聞主播，嬿青私房菜女主人王嬿青自2004年起訂購他的旗袍，衣櫥掛着幾襲他的作品，她説：“以前餐館開幕時都會穿他的旗袍。在新加坡堅持做時尚太難了，能做到想起旗袍就想到Laichan實在不容易。我從中找到一種上海的摩登感，尤其喜歡他的玉石紐扣。”吳來燦解析：“皇家貴族喜歡穿戴寶石，我以此取代盤扣，就像把珠寶戴在身上一樣。”

吳來燦無師自通，生平首件作品是14歲為母親裁剪的一襲傳統旗袍。（檔案照）

熱衷為劇場電影設計服裝

吳來燦在2017年舉辦新加坡時裝週開場秀，是首位為時裝週開場的本地設計師。開場秀的一襲全白透明蕾絲珠片長旗袍亦被新加坡亞洲文明博物館典藏，列為國家珍寶。

吳來燦除了定製旗袍、禮服，也熱衷為劇場、電影設計服裝，與本地表演藝術團體建立了二十幾年的深厚情緣。本地野米劇場（W!ld Rice）、新加坡專業劇場（Singapore Repertory Theatre）、凱門劇場（Checkpoint Theatre）等本地劇團絕大多數的演出；建國電影“1965”；本地弘揚南音與梨園戲曲的湘靈音樂社演出服等皆出自他手。

吳來燦為鄧寶翠的電影設計的戲服十分出彩，突顯六七十年代的時代感。今天調出的這張幕後照攝於2017年4月14日，鄧寶翠發現吳來燦在八年後的這天逝世。（鄧寶翠提供）

吳來燦對舊時代很有感情。這張黑白照由他拍攝，記錄戲裏一位演媽姐的演員與90多歲的真實媽姐見面時十指緊扣。（鄧寶翠提供）

本地電影導演鄧寶翠拍攝電影短片《柳影袈裟》，戲裏“細嫲”的一件件美旗袍，到所有媽姐與全片人物的服飾全由吳來燦包辦，陪演員到萊佛士酒店定裝是鄧寶翠拍片以來最華美的記憶。她從英國留學回國後，透過楊雁雁結識吳來燦，兩人的電影品味相近，一拍即合。她自認自己拍的短片“沒有資格請得動他”，直到2017年改編孫愛玲的短篇《譚家師傅》，時代設在六七十年代，兩人才不約而同地想到吳來燦。

鄧寶翠説：“孫愛玲女兒結婚時穿的就是來燦的旗袍，她説能穿他的旗袍結婚是女人的夢想。他體恤我們拍片資金吃緊，只收我們布料費用的友情價。我還記得他帶我和孫愛玲去珍珠巴剎布莊，像熟練的大廚買食材那樣，一眼就能從密密麻麻的布匹選中合適的布。戲裏媽姐的衫褲都是他量身定做的，比租來的更有質感，還教我們去哪裏挑選胸罩，讓衣服彰顯那個時代感。他的服裝在戲裏很出彩，讓我們短片升值不少。”

《柳影袈裟》公映時，吳來燦（前排左二）特地穿了白衣黑褲向媽姐致敬。左三起是原著小説作者孫愛玲，戲裏演“細嫲”的馬來西亞歌手友弟和導演鄧寶翠。（鄧寶翠提供）

弟弟要求弔唁穿全白

鄧寶翠説着説着這位老友，十年八載流水年華歷歷在目。她記得吳來燦是工作狂，忙起來連倒水都沒時間，直接舉壺灌口。七年前，吳來燦初患腦瘤時也來向鄧寶翠道別，她説：“他很堅強，告訴我們不要難過。我跟他都是基督徒，雖然明白他是迴天家，但那天跟他道別後我在回家路上淚流不止。他後來有幸活了很多年，我們也都做好心理準備。看到他弟弟發來的訃告要求弔唁穿全白，現在想想，他跟我説過要個全白的葬禮——他到生命的盡頭仍用設計師的視角來看這個世界。”

吳來燦靈堂設在兀蘭永念堂（Woodlands Memorial）7樓Maxwell Hall，4月19日下午2時於萬禮火化場火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