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國外貿原點到中美脱鈎前線 廣交會見證出口企業的焦灼時刻 | 聯合早報

來源：彭博社

隨着全球商貿體系瀕臨瓦解，在中國舉辦的全球最大貿易博覽會上，企業高管彷彿凝視着萬丈深淵。

美國對中國商品徵收的毀滅性高關税使兩國脱鈎成為現實，對於廣交會的許多參展商而言，幾乎已是退無可退。

以Paul McGrath為例，他在廣交會上哀嘆企業的命運：“這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過去兩年，來自美國新澤西州的Paul McGrath一直謀劃在美國創辦一家寵物食品公司，第一批400箱貨物於1月份從中國啓運，而當月特朗普重返白宮，並將全球貿易推入了一片混亂。

載貨貨輪在前往紐瓦克的途中於巴拿馬運河出現延誤，抵達時，已是特朗普就芬太尼問題宣佈對華加徵20%關税生效的幾天之後，這導致他的進口賬單增加了5000美元。而當前形勢下，將來的任何一批貨物都將面臨高出數倍的賬單，因此他決定將產品零售價上調三分之一，至399美元；他的產品完全在中國生產。

“我們都知道關税要來，但這簡直是太荒誕了，”McGrath在談到美國目前對從中國多數進口商品累計加徵145%的新關税時説道。

週二展會揭幕，現場來自美國的參展商寥寥無幾。

但新的關税是所有對話圍繞的核心 —— 正如關税已經主導了去年運輸近7000億美元中美商品的貿易航道一樣。

一家船運公司的一位銷售經理估計，在特朗普將關税提高至100%以上後，該公司運往美國的貨物已有約70%被取消或暫停。在美國買家取消訂單後，該公司甚至曾召回已經離港的船隻。

145%的關税讓無法盈利的出口商束手無策，而特朗普給予越南和泰國等國家90天的寬限期，也促使中國企業加倍投資東南亞，以規避美國的管控。

美國買家紛紛在該地區尋找工廠，以確保庫存不會枯竭。

一些中國公司的訂單一夜之間乾涸，已經到了不得不裁撤工廠員工的地步。但廣交會的參展商宣傳海外工廠，並談到從東南亞輸出更多產品的計劃。

加州汽車配件進口商Impulse Merchandisers的負責人Alex Student表示，他已將注意力轉向與東南亞的工廠達成交易。

“我們將不得不採取更加防禦性的策略，”他説道。“目前我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將注意力全部放在現有零售商的所有空間上，並從除中國以外的其他地方尋找這些商品。”

他補充道，他公司用於標註“柬埔寨製造”或“泰國製造”的設計文件已經模板化，四分鐘內即可準備好啓用。

加拿大公司Forno也計劃將冰箱等廚房電器的生產從中國轉移到其他國家，以規避關税。去年，該公司從中國進口了6000個集裝箱到北美。據公司創始人Jacques Houle稱，公司在美國的倉庫中有超過半年的庫存，供應商已經在向東南亞遷移。

他週二表示，大約半年左右以後，這些公司應該就能做好生產準備，屆時公司可以重新開始向美國發貨。

“中美關係已經無法挽回 —— 這種換擋是不可逆的，”歐亞集團中國區總監王丹表示。

“隨着人口結構的變化，我們正在見證製造業能夠出現產能過剩的最後一代，”王丹表示。“年輕一代將從事服務業工作。中國未來的製造業產能將不在中國本土，而是通過現在對其他國家的投資而位於其他國家，比如東盟和全球南方國家。”

這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今年首次海外訪問時傳遞的信息類似。在越南停留期間，他敦促越南共同反對“單邊霸凌”，以免東南亞國家領導人犧牲中國利益與美國達成交易。

關税税率本月突然飆升的影響已經開始在數據中顯現，上週中國港口處理的貨物規模比前一週減少了10%。

根據中國交通運輸部週一公佈的數據，港口貨物處理量較2024年同一週下降了4%，儘管國際航空貨運量仍然高企。

“當關税税率在20%或30%左右時，我們很重視，但現在的數字就像一個笑話，”一家總部位於中國東部的家電公司銷售經理Vicky Yu説道。這一表態也呼應了上週北京官方聲明的説法，即美方對華輪番加徵畸高關税已經淪為“笑話”。

但本月銷售的損失並沒有什麼是值得一笑的。一家生產電器和加熱牀墊的公司稱，對美國的1億元人民幣（1400萬美元）銷售額在一夜之間化作了烏有。

該公司一直在努力開發新客户，甚至參加了今年在德國舉辦的一次貿易展，但到目前為止，這些新客户只佔其對美國銷售額的一小部分。

美國公司也成為了受害者。有些公司因為進口成本大幅攀升而遭受重創。另一些公司則因為中國對美加徵關税或暫停購買美國商品（如波音公司的飛機）而陷入困境。

即便如此，一位參加廣交會的美國商人還是略顯樂觀。

Jason是一家總部位於美國東海岸的嬰兒用品製造商的高管，他要求不透露姓氏。他説他的公司通過將生產地點分散到各地，已經為這一刻做好了準備。

Jason的公司大約一年前在馬來西亞開設了一家新工廠；特朗普政府第一任期給他上了一課，他也看到特朗普有重新上任的可能性。

整個設施在中國建造，然後搬遷到了馬來西亞。現在馬來西亞工廠負責出口到美國，而中國製造的產品則出口到世界其他市場。

雖然這樣的做法可能適用於一些企業，但去年美國仍然吸收了中國直接出口的約15% —— 如果包括通過其他國家出口的產品，這個比例會更高。

失去美國市場對某些公司來説可能是災難性的，而且影響可能會蔓延到其他國家。

“關税對我們有間接影響，因為中國的一些工廠可能會因為出口減少而縮小規模，”巴西家電公司Mondial的外貿總監Jacques Ivo Krause表示。“也許有些工廠甚至不得不關閉。要找到像中國這樣穩定供應美國市場的替代產能，並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