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火】黃樂樂：清明 | 聯合早報

小時候的我，只知道清明節那一天，家裏忙碌地準備，香火嫋嫋，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食物，角落裏則放着一些紙錢。大人們臉上帶着一種平靜而嚴肅的表情，眼神專注地盯着每一項細節，似乎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偶爾，他們會低聲交談，語氣中帶着些許恭敬，彷彿在回應着某種無聲的召喚。而我，卻只顧着眼前的佳餚，口水都不知嚥了多少次。心裏也滿是和小夥伴們嬉戲的歡樂。至於那些莊重的儀式與深遠的意義，它們只是大人們的事，而我則沉浸在屬於自己的單純時光裏。

然而，歲月無聲，光陰緩緩向前，將童年的嬉笑聲揉進風裏，也將最愛我的人帶去了遠方。

春雨無聲地下着，細密的雨絲落在青石板上，濺起淺淡的漣漪，潮濕的空氣裏瀰漫着泥土的氣息，帶着新生的味道，也帶着一絲揮之不去的沉靜。柳枝低垂，風吹過，枝葉微微顫動，彷彿有人輕聲嘆息。我站在碑前，指尖沿着冰冷的石面緩緩滑過，那刻在石上的名字似乎透着微微的温度，像是外公依舊在某個地方注視着我，温和地笑着，像從前那樣，喚我小名，問我這些年是否過得還好。

年少時的自己，總是貪戀路旁的野花，喜歡它們綻放的姿態，喜歡在陽光下奔跑時，隨手採一朵戴在耳側。但現在站在這裏，我卻覺得這些花一如既往地安靜，風吹過，它們微微搖曳，像是默默注視，抑或是無聲傾訴。我也曾厭惡過那些青煙，覺得它嗆人，覺得它無處不在，總是揮之不去。但這一刻，看着那嫋嫋升騰的煙霧在風中散開，輕柔地繚繞在身旁。我竟覺得它帶着熟悉的温度，像是一雙無形的手，試圖撫平我眉間的不安，又像是一道目光，在靜靜地看着我，確認着我是否平安。

我想起兒時的午後，他坐在院中的藤椅上，半眯着眼，捧着一張大大的報紙，陽光透過枝葉灑在他温和的臉上。我蜷在他膝頭，聽他講故事，聽他談過往，聽他説人生漫漫，終有離別。他説，人生就像一本書，終會翻到最後一頁，而書雖合上，故事卻會留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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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bdggg.com/2025/zaobao/news_2025_04_04_750245) 我多想再撲進他的懷裏，拉着他的衣角軟軟地喊着他，再聽他講那些舊故事，哪怕一遍又一遍。可如今，故事散落在時間裏，再無人訴説。我多想再陪他走一段路，感受他掌心的温暖。可春風拂過，我只能任由雨水濕了眼眸，讓思念無聲蔓延。我站在春雨裏，雨絲打濕了髮梢，落在肩頭，帶着絲絲涼意，又像是一種無聲的安慰，輕輕地落在心上。微風吹過，柳條輕輕拂過我的指尖，像是某種久違的觸碰，我忍不住低聲喚了一句，聲音極輕，彷彿生怕驚擾了沉睡的人。

碑前沒有迴音，唯有春雨淅瀝，煙霧繚繞，天地間瀰漫着一種無法言喻的温柔。

我終於明白，清明節不僅是紀念逝去的親人，更是一場與過去、與生命、與自我的對話。在這片靜謐的時光裏，我們重新思考生命的意義，也感受親人留下的愛與精神，它早已融入記憶，化作前行的力量。

往後的每個清明，我都會低頭默禱，讓思念在春光中悄然綻放。無論歲月如何更迭，那些給予我愛與陪伴的人，始終在我的心裏，陪我走過每一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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