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儀:花店紀事·橘色文心蘭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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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蘭的花語是快樂無憂,它的花朵像美麗的女孩,翩翩起舞時裙襬隨風舞動,所以也叫舞女蘭。
以為插花是一件悠閒差事,她一頭熱地開啓了求職之旅。在那顯得無比漫長的三個星期裏,她每日刷新郵箱,看各個求職平台推送的相關職缺信息,陸陸續續投出的簡歷都石沈大海。某日鼓足了勇氣,掐準午飯後播電詢問店主申請結果,發現花店要的很簡單,是一個能長久待下去的人。店主只通過電話,就判定她出局。
發現了訣竅,她把簡歷修剪成最平實的模樣,像除刺一般剝離所有不相關的信息,投到另一家常年招實習生的花店。
從她家裏到花店有一小時半的距離,轉搭三輛公車後,還要步行十分鐘。面試在七樓一間簡潔明亮的小工作室,空氣裏有淡淡花香,以及持續流淌的音樂聲,符合一切浪漫想象。談話只進行了十五分鐘,她又沿着原路慢慢地往回走了。那時的她認定了這份工作,漫長的通勤時間顯得不痛不癢,她甚至開始期待生活中將慢慢形塑起的規律,一些上下班之前之後的成人儀式感。
第一天去報到的時候,她赫然發現花店原來佔了兩個店面,一個是面試時看見的七樓工作室,一個是一樓的挑高工廠。她敲門走進,向兩位頭髮花白的婦人説明來意,聽她們喊J下樓。 J領着她走過附洗手枱的不鏽鋼桌,在後門的密碼鎖裏添加了她的名字和指紋。她看着小屏幕裏她的樣子,那無所適從愴惶的眼神,忽然發現自己忘了戴面具。
延伸閲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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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bdggg.com/2025/zaobao/news_2025_01_23_734674)
每次須要面對別人的時候,總要先做幾番心理建設,最好想象自己是另一個人。但看見宛若生產線的景象時,現實與想象之間的偏差使一切準備報廢,她又退縮成自己平時唯唯諾諾的樣子。
接下來的日子只是愈來愈糟,她把自己牢牢鎖在自我厭惡的皮膚裏,低頭安靜地刷洗一個接一個玻璃花器和塑料水桶。視線幾次瞟向J原先説掛着圍裙的鐵架,但每一件圍裙上都有署名。她不敢張口詢問是否有可借用的圍裙,再小心還是將漂白劑噴灑到最常穿的墨綠寬褲上,留下淺青色的斑點。之後在她網上購買了便宜的圍裙,皺皺巴巴的薄布料被身體撐得變了形,但是是自己的。
處理新鮮花材是實習生的職責之一。難得清閒的午後,阿姨們少了平時的急躁,圍坐在不鏽鋼桌前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她認不出其中一樣花材,用手機搜索後還是一頭霧水,只能轉頭向阿姨們請教。結果阿姨們也不確定,她只能匆匆道謝,再用排除法指認它,原來是未開花的熊草,少了簇擁成團的白色細碎花朵,真的就像一把不起眼的雜草。她在訂單上剩餘的花材旁打了勾。總是冷着臉的R回到店裏時,抓起了那三把安靜躺在塑料桶裏汲水的文心蘭。R訂的是橘色的文心蘭,但送來的是黃色的。她汗毛直立,感覺又是萬劫不復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