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哲淵：為我撐傘的人—— 母親節獻禮 | 聯合早報

“下雨了。”

“來，媽媽抱你。”

剛剛還是藍天白雲，一轉眼卻烏雲密佈、風雨交加。果然是新加坡的天氣，變化多端，讓人難以預料。

那年我才四歲，興高采烈地跟着媽媽到附近的超市買菜。超市裏人來人往，媽媽牢牢握着我的小手，囑咐我不要亂跑。而我只想着把所有好吃的東西都“買下來”，喜滋滋的。

沒想到我們一走出超市，抬頭一看，天空已變得灰暗，烏雲遮住了太陽，雨也隨即落下。雖然家不算太遠，但如果不撐傘，肯定會被淋濕。媽媽一手牽着我，一手提着幾包菜，根本騰不出手撐傘。

看來得等雨停才能回家了。我嘆了口氣。

這時，只聽媽媽忽然説：“我抱你吧。”我驚訝地抬頭看着媽媽。我已經四歲了，明明可以自己走路，不需要人抱了。更何況，這時的我也不算輕了。但媽媽擔心路滑，怕我跌倒，就乾脆把我抱起來。

媽媽一隻手抱着我，再用同一隻手提着塑料袋，另一隻手撐起雨傘，小心翼翼地為我擋住風雨。儘管大雨傾盆，我卻一點也沒被淋濕。靠在媽媽的懷裏，聽着噼裏啪啦的雨滴聲，感到十分温暖、安心。

長大後，我越來越懂得照顧自己，也學會“嫌棄”媽媽的嘮叨。出門前，媽媽不忘提醒一句：“帶傘了嗎？”我總是丟下一句“帶了，帶了”，就匆匆出門。

其實帶是帶了，但沒承諾下雨時一定會拿出來用。因為嫌麻煩、不順手，我寧願挨一小段雨，也不願意打傘。久而久之，乾脆連傘都不帶了，反正也很少用，出門輕便不是更好嗎？

有時淋了雨回家，頭髮濕濕的。媽媽一看見我落湯雞的模樣子，總是急忙説： “快去沖涼，不然會生病的。”

我心裏嘀咕：這都是老人言吧？什麼“淋雨沒沖涼會生病”“洗頭後立刻睡覺長大就會頭痛”“吃飯不吃乾淨，未來丈夫會長得醜” ——我是學過科學的，這些話哪裏講得通？但媽媽的話終究不好違抗，我還是百般不情願地走進浴室。

每當全家人出門，四個人裏總是隻有兩把傘。媽媽一定帶傘，這是理所當然。乖巧的姐姐也在媽媽的教導下養成了隨身帶傘的習慣。爸爸則是大男人主義的代表，風雨無阻，照樣大步走出去。而我——也繼承了爸爸這份“瀟灑”，總想無傘前行。

有一次，連姐姐也忘了帶傘。媽媽和她共撐一把傘，我就成了多出來的那一個。看着我，媽媽顯得十分苦惱。

“哦，沒事啦。” 我心想，淋點雨又不會死。我正準備瀟灑地走進雨裏，卻突然感覺頭上被什麼東西蓋住了。

伸手一摸，原來是媽媽從包裏拿出帽子為我戴上。

“至少頭不要淋雨。”

米色的帽子和我當天的衣服一點也不搭，但看到媽媽滿足的神情，我也就沒再摘下。

新加坡這個花園城市，不是烈日高照，就是狂風暴雨。而下雨的時間地點永遠無法預測。但在這風雨難測的城市裏，我總是温暖的。

多年前，我們全家到台灣旅行。晚上逛夜市，吃雞排、地瓜球，也逛了幾家小店。走着走着，媽媽忽然眼前一亮，毫不猶豫地走進一間店鋪——原來她看見了最愛的雨傘品牌。

“這牌子的傘好用，又輕又方便。” 媽媽邊挑顏色，邊與店員討價還價。我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家裏已經有那麼多傘了，下次下雨，又能用上幾把呢？但看見媽媽專注的樣子，終究沒説出口。只好和爸爸、姐姐四處轉轉，等媽媽買完她的“寶貝”。

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半小時。周圍的店逛遍了，冰淇淋也吃完了，連街頭表演也看完了。我們只好站在傘店外，望着仍在挑傘的媽媽。終於，她揮手叫我進去。

“這個顏色怎麼樣？”

“很好看，買了吧。”

其實那把紫色的傘也就一般，但只要她能趕快決定，我就謝天謝地了。

“買給你的。你總不愛用傘，但這個真的很好開關，又輕。不可以一直淋雨，知道嗎？”

我愣了一下，默默地點點頭。媽媽買了幾把傘，把其中一把遞給我。雖然我早已長大，但媽媽依然像我四歲那年一樣，對我百般照顧，不想讓我淋一滴雨。

這幾天又下雨了。我撐着新的紫色雨傘，感到十分温暖。

媽媽總説，別淋雨，會生病的。原來，這不只是叮嚀，而是愛，是她不捨得我受一點點冷的方式。多年以後，我終於明白：這世界的風雨再大，我始終温暖，因為有她為我撐傘。

母親節快樂，願媽媽一生平安，喜樂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