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論：股市監管鬆綁後投資者責任重塑 | 聯合早報

新加坡股市近年陷入多重困境：流動性不足、估值受壓、新股發行停滯、退市潮加速蔓延。今年已有至少14家公司宣佈退市，首次公司售股（IPO）則僅有一宗。5月15日，新加坡金融管理局與新交所監管公司（SGX RegCo）展開一個月的公眾諮詢，提出的一攬子改革方案包括轉向以披露為核心的監管以加快上市審核進程，以及取消財務觀察名單、減少公開質詢等措施，試圖通過削弱現行監管體制過度干預的做法，營造更寬鬆的環境吸引企業前來上市，緩解市場流動性持續緊張的局面。

針對連續虧損、股價低迷企業設立的觀察名單制度，長期飽受市場詬病，不僅將相關公司邊緣化，也削弱它們爭取融資、扭轉業務的能力。與此同時，監管機構在股價異動時頻繁發佈公開質詢，也被認為干擾市場運行，引發不必要的恐慌情緒。然而，放鬆監管卻可能在質量控制上留下隱患，令企業監管水平參差不齊。若換來的是“劣幣驅逐良幣”，散户又未必充分做好“買者自負”的準備，那新加坡股市的估值恐將進一步承壓。

監管者逐步退出“保姆”角色，意味着投資者必須承擔更大的判斷責任，自主完成盡職調查。這個進一步朝成熟市場機制邁進的理念值得肯定，但是實踐挑戰不容忽視。企業是否願意主動、充分披露所有關鍵信息？在成熟的市場，資源充足、專業能力強的機構投資者，可在信息披露導向的市場中扮演守門人角色，推動企業改善監管、釋放長期價值。然而，新加坡市場的流動性偏低、估值受壓、優質資產稀缺，未必有足夠數量、足夠活躍的機構投資者真正發揮守門人的作用。

本地散户長期依賴監管機構保護，他們是否已具備足夠的金融素養，在信息不對稱的市場中獨立作出理性判斷，也令人擔憂。許多散户在投資之前未必做足功課，投資後也不一定持續關注公司表現。隨着監管者減少干預，散户必須學會自我保護，清楚瞭解自己作為股東的權利、應盡的義務，以及須承擔的風險，不可再將監管視作最後保障，必須強化投資前的獨立判斷和準備。

以IPO為例，企業日後在上市時發佈的招股説明書，可能不再提供那麼多信息，投資者更須主動篩選關鍵信息，理解企業基本面。同時，監管機構若減少對股價異動的公開質詢，市場將失去來自官方的“提醒機制”。投資者若不能獨立判斷與識別風險，可能更容易受到錯誤信息或市場噪音影響。

無論如何，我們可以放心的是，散户的基本權益仍受到多層保護。2017年修訂的《證券與期貨法》為散户提供更多法律保障，而新交所監管公司雖然減少干預，並不意味着將放任不管，它仍保留監控與執法職能，只是以更具針對性的方式應對市場違規事件。

在振興本地股市的努力中，僅靠放寬門檻與簡化流程遠遠不夠，更關鍵的是提升市場的“含金量”與整體吸引力。新加坡上市公司數量跌至20年來新低，背後並非只是上市流程問題，而是估值偏低與流動性不足，讓企業更傾向選擇退市或赴海外掛牌。當市場缺乏清晰透明的規則、成熟的投資者結構與穩定的回報預期時，即便出台更多税務優惠、資金扶持等措施，也難以解決根本困境。

因此，市場改革必須在“開放”與“審慎”之間取得平衡，除了依賴企業的誠信自律，也更需要長期資本與機構投資者的深度參與。政府今年2月推出50億元的新加坡股票投資計劃，並要求全球投資者計劃（GIP）下的新家族理財辦公室將至少5000萬元投入本地市場，正是為此鋪路。退休金、主權基金與家辦等長期資金若能真正參與市場、培育企業成長，將為市場帶來更高質量的流動性與信心。

與此同時，投資者權益的保障亦不可或缺。投資者聲音的表達機制必須增強。多年來為散户發聲的新加坡證券投資者協會（SIAS），在當前的轉型關口或可扮演更積極的角色，協助散户適應新的市場環境，推動企業提升披露質量與監管水平。在這方面，監管當局應考慮加強與證投會的合作和支援，更積極全面地推廣投資理財宣導工作，提升散户的金融素養。

降低上市企業合規成本儘管會增加投資者風險，但未必一定以犧牲投資者的利益為前提。若執行得宜，更活躍的股市就能為投資者帶來更豐厚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