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康:奢牌退潮時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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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家奢侈品店關門了。
上週末經過芮歐百貨,商場外曾經吸引眼球的鎏金玻璃幕牆,如今被一塊10米高的廣告牌遮得嚴嚴實實。今年2月,這個上海黃金地段商場才送走意大利奢牌古馳(Gucci),沒想到剛過三個月,法國品牌巴黎世家(Balenciaga)也已悄然離場。
除了經濟重鎮上海,這波奢牌撤店潮也正席捲中國多個核心商圈,從北京三里屯太古里、深圳萬象城,到成都國金中心、南京德基廣場……據不完全統計,僅今年第一季,全中國就有超過30家奢牌進行門店調整,其中超六成是撤店。
不過10年前,中國市場還是國際奢牌的淘金聖地。單單一個古馳,擴張巔峯期在中國的門店數量就達到80家,僅上海一地便有九家,是新加坡門店數量的兩倍。但在中國經濟持續不景氣、消費者普遍捂緊錢包的大環境下,奢侈品成為首先被削減的開支項,這也直接導致奢牌在華業績大幅下跌。
以古馳為例,過去一年,它在全球的銷售額連續四個季度呈兩位數下滑,直接拖累母公司開雲集團全年銷售額縮水12%。開雲集團在財報中直言不諱地指出,古馳業績持續低迷的關鍵因素之一正是中國市場的消費疲軟。
延伸閲讀
受中國需求放緩影響 愛馬仕銷售增長低於預期 [下午察:敦煌網在美爆紅 是流量奇蹟還是一時狂歡?
](https://www.bdggg.com/2025/zaobao/news_2025_04_18_753669)
從各大集團今年一季度的財報來看,這波奢侈品消費退潮還在持續。其中,開雲集團一季度營收同比下跌14%;法國奢侈品集團路威酩軒(LVMH)下滑3%,為近三年來首次季度下滑;法國頂奢愛馬仕雖然增長7%,但仍低於市場預期。星期三(5月21日)公佈最新財報的香奈兒,去年營收下跌5.3%,為2020年以來首次下滑,亞洲市場跌幅更是高達9.3%。
主打高奢品牌的商場,日子也不好過。上海恆隆廣場是上海頂奢品牌最集中的商場之一,也是恆隆集團的旗艦商場。集團最新財報顯示,該商場去年銷售額同比下降22%;在出租率維持99%高位的情況,租金收入仍同比下滑6%。
二線城市的高端商場情況同樣不樂觀。武漢和瀋陽的恆隆廣場去年出租率都不到90%,銷售額同比跌幅則高達22%和25%,凸顯曾被視為藍海的二線奢侈品市場也在快速降温。
財報數據裏的寒意,和實際體感基本一致。上週六走在南京路步行街,人潮依舊摩肩接踵,卻少見拎着購物袋的身影。商場裏的奢侈品店內冷冷清清,三兩個銷售人員站在門口。曾經要排隊才能進入的熱門店鋪,如今熱情地向所有顧客敞開大門。
奢侈品消費在中國退潮,一個重要原因是,曾經追逐奢牌的中產階級變少了。北京一名從業多年的銷售人員告訴中國媒體,以前每年都在她店裏消費2萬元(人民幣,下同,3571新元)到4萬元的中產“幾乎消失了”,“很多大廠裁員,錢不好賺了,人們會更理性地消費”。
過去幾年,中國教培、房地產、互聯網等行業經歷多輪裁員潮,就連互聯網巨頭阿里巴巴也還在持續“瘦身”。根據阿里巴巴財報,公司2022年有近25萬5000名員工,截至去年3月底,已縮減至不到20萬5000人。
而大廠財報裏消失的人頭,恰好是構成中國中產階級的主力軍。脈脈職場論壇上,一名被裁的員工曬出這樣的開銷流水:月供2萬1000元的房貸、國際學校一年8萬的學費、父母每月5000元的醫藥費……在銀行賬户不斷縮水的數字面前,別説是曾經半個月薪水可以負擔的奢侈品包袋,在找到下一份工作前,可能就連消費一杯星巴克也要考慮再三。
一個更極端的案例是“程序媛三妹”林媛,她在短視頻中形容自己是“混得最慘的985(中國排名靠前的名牌大學)本碩”。今年32歲的林媛北漂六年,但已經歷三次裁員。她在北京用511萬元買的房子跌了六七十萬,“省吃儉用的這幾年,好像是個笑話”。
誠然,中產滑落並非中國特有的現象。世界經濟論壇官網一篇文章寫道,美國中產人口占比從1970年代的61%降至51%,歐盟國家中產人口過去15年也萎縮了近三分之二,亞洲中產能否從冠病疫情中恢復也讓人擔憂。但在房地產下行、就業市場緊縮、全球局勢動盪之下,中國中產的階級滑落風險尤為突出。
這批曾經抓住時代紅利、實現階級躍升的中國中產,如今正首當其衝地經歷着經濟轉型期的陣痛。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當他們對奢牌祛魅後,擺在他們面前的是洗盡鉛華、嘗試另一種生活方式的選項。麥肯錫的最新報告也觀察到這一點,大多數中國消費者不再等待“信心恢復的號角”,而是主動調低預期——不再寄希望於收入回升,而是重新評估每一筆支出的真正價值。這場消費降級的背後,正悄然重塑中國中產的價值座標,孕育新的生活哲學,或許這也是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