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人：那茲卡西 | 聯合早報

日本人用漢字，常常有童言無忌的況味，有時新鮮，有時唐突。譬如説，“加齡臭”。“加齡臭”比“老人味”更殘忍，小朋友是可以很殘忍的。如果有小朋友覺得，這篇東西字裏行間飄出了加齡臭，與其計較他是有意抑或無心，不如大方承認，對啦我就是一塊浸泡過80年代的老餅啦。不要笑我（根本沒有人笑），現在20出頭的你（但我懷疑我的專欄會有這個年齡層的讀者），40年後回顧這個年代（如果你還活着的話），一定也會忍不住從肺腑深處掏出一句“那茲卡西”（那些日劇角色懷念過去的時候都這樣感嘆）。每個年代都有令人那茲卡西的人事物。80年代對我來講就是顧城、夏宇、西西、《椰子屋》、梅麗史翠普、卡式錄音帶、中森明菜。塔可夫斯基也被定格在80年代，但我要到90年代才一頭栽入他一秒24格的夢裏，從此分不清楚現實和夢。

這趟重遊京都，電視上某個頻道的綜藝節目，一連幾晚都是在講日本各個年代十大暢銷歌手。70年代山口百惠傲視羣雄；80年代松田聖子中森明菜平分天下；90年代則是濱崎步和宇多田光之爭。00年後我就搞不清楚誰是誰了。我對日本流行音樂的興奮一過完80年代就啵一聲消沉下來。當年讓我掏出真金白銀買過專輯的日本歌手也只有中森明菜一個，可惜“一餅卡帶”（這個説法充滿了時代感）都沒有留下來。時隔40年回顧我的80年代，我最想重温的中森明菜，既不是她出道時也不是她巔峯期的代表作，而是她最名副其實的專輯《不思議》。

整張大碟（這兩個字也是久違），從音樂編曲到封面設計到內頁圖片，經過特效處理，迷幻而神秘，離譜而遙遠，甚至聽不清楚她遠遠地在唱什麼，上市之後很多歌迷還誤以為是瑕疵品。聽不清楚對我來講從來不是一個問題，不看歌詞的話，就算聽清楚了也聽不懂她唱什麼。這張專輯有日中對照的歌詞，但我聽歌很少會去留意歌詞。只要音樂可以讓我投入，歌手究竟在唱什麼，我自然就能夠心領神會。據説是中森明菜自己堅持打造這樣一張問題作，即使令人摸不着迷失在一片不知所云中的頭腦也無所謂，每個細節都貫徹了她顛覆樂壇期待挑戰歌迷耳目的果敢，煽動了十幾歲的我基因裏的叛逆，但我過了半百才聽得懂，為什麼她這張專輯依舊可以跟我頻率共振。